雨势越来越凶了。天空已暗沉沉地陷入了暮色,铁灰色的雨柱撞击着大地,冷风撕卷着林木,世界在翻滚,蜷曲,挣扎和撕咬中,扭曲了形状,模糊了颜色。
米莱狄不知道自己脸上是血,是雨还是泪,她只知道如果今天不站起来,她生而为人最重要的一部分就要被永远撕下卷走——就像她的妈妈一样。
水,到处都是水……连米莱狄脑海中生出的念头,也摇晃模糊得像泡了水。
罗更比她高大,比她强壮。如果要保住自己一命,让罗更在此失败,她就必须要把罗更从他的胜场中拉出来,拉入对她更有利的领域中。
死死抱住了罗更,米莱狄任自己的后背上一连挨了好几次重击,几乎连她的呼吸都被砸断在身体里了,但她依然咬着牙,在推撞挣扎之中,与他一起滚落了湖岸。
被雨打得水波颤颤的湖面,登时破出了高高的一片白浪。
二人直直地沉进了湖下,无边无际的湖水吞没了一切动能与速度。力气或身高没有了意义;米莱狄如同游鱼一样,身子轻轻巧巧地一拧,游向了罗更下方。
在他扑腾着要重新游上水面的时候,米莱狄伸手拽住他的一只脚,犹如复仇的海女,将他牢牢地扎在了湖面以下。
罗更到底也是海都人;他干脆不再往上游,扭身就扑了下来。只是米莱狄比他快了一步,一蹬水就游走了——一个在丛林会里骑马,一个在海上出航,水性孰高孰下自然不言而喻;仿佛水的阻力并不一视同仁,米莱狄在几息之间就游到了罗更的背后。
她在水下也有一件武器,就是她裤兜里那一团帆布。
张开的帆布,紧紧压住了罗更的面颊、罩住了他的头颅,在他的脑后被米莱狄攥在手里。
沉雨与乌云压住了湖面,仿佛也压住了湖下的人,一分钟后又过去一分钟,却叫他们始终浮不起来。
这一刻,观众们都在叫嚷、议论、担忧;会期家的几个人在礁岩下住了脚,麦芽抹去了脸上的雨水,茶罗斯盯着比赛图像,身体倾离了椅面;在远方的大海里,伊丹轻轻地叫了一声女儿的名字。
当米莱狄一半是游、一半是被湖水推上湖滩的时候,她当然听不见观众们爆发出了怎样震耳欲聋的声浪。
事实上,她因为浑身脱力,早就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清了;哪怕回过头,那个被她罩住了头脸、一路拖游过了小半个湖的人,也只是一个模糊的黑影,仿佛搁浅的大鱼一样,躺在沙滩上一动不动。
如果罗更现在醒过来,米莱狄就再也没有半分抵抗的力气了。
她倒在罗更不远处,被又密又沉的雨点打得喘不过气。她半张着嘴,雨水又冷又甜。
“茶罗斯,”
米莱狄知道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如果“远影折射”有阿米莉亚说的一半那么厉害,那她希望茶罗斯能看见自己的口型。“你的儿子完了。”
回应她的只有无尽雨幕,天空沉得仿佛马上要压上大地了。
“下一个,该轮到你了……在我出任族长以后。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我还没听见你的忏悔,没看见你的眼泪。”她闭上眼睛,喃喃地说:“你说,当你也在污染区里倒地的时候,那个医生肯不肯去看你一眼?”
米莱狄笑了起来。
伊丹在远方的大海里,安静地遥遥看着她。她真希望自己能闭上眼睛,沉下去,看见妈妈。
但她知道,自己能休息的时间不多了。
游戏还剩多久?半小时,二十分钟?
米莱狄挣扎着爬起来,每一步迈出去,身体都好像马上要四散变成碎块。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步步走回遇见罗更的湖岸上的;在遮蔽了视野的倾盆大雨之下,她在草丛灌木间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番,终于摸到了那块硬硬的徽章。
高塔家的印记线条,在她指腹下浮凸起落。
她甚至还找到了那两件仍旧紧紧交缠在一起的机关,好不容易才把它们拆解开来,用罗更的花束机关将残余的花瓣都收拢在了一起——经过两次损伤,现在还剩下不足一半的花瓣能用了。
等把机关料理好之后,米莱狄实在挤不出多一丝力气了,不得不又原地坐了一会儿。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了丛林间有人拨开枝叶走来时,脚步踏在雨水里的响声——她一回头,看见了雨甘。
雨甘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脑后,面色被水冲洗得更白了,肩上依然站着那只机关隼。
她在看见米莱狄时的那一怔,让米莱狄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感觉:好像雨甘一直在暗暗希望不要遇上自己,如今却真的遇见了,一时间又惶恐又不情愿;哪怕她突然转身跑了,米莱狄也不会吃惊的。
但雨甘似乎瞧出她气力已尽,犹豫了一下,没有走。“你……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你遇见罗更了?”
米莱狄的胳膊酸重得抬不起来,不然她很想碰一碰自己被打裂的嘴唇。
“给我。”她只是对雨甘简单地命令道。
雨甘往后退了半步,好像怕她突然暴起一样。“我的徽章?不——我怎么可能——”
米莱狄叹了一口气。雨冲淡了她身下的血,渗入了土地里。
“你的选择很简单,”她疲累地说,“一,打开你的机关攻击我,如果你能做到的话。二,把你的徽章给我,不然我用尽一切办法也要把它留下来。就算我伤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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