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多年的道,走成河。果然不错。束鹿县通正定府的官道上,不少这样的“河”。每次过“河”,要先下坡,人坐在车上,像陷入坑中,只能看到两旁爬满野草的“土墙”和头顶上高高远远的天空。路上坑坑洼洼,一道一道干得发硬的深车辙印儿,像古代怒发冲冠的将军翘起的长胡须。客人在车上颠颠簸簸,前仰后合。快走出来的时候再上坡,车把式大庄跟在车旁,拽着缰绳喊着口令指挥骡子,得空骂几句娘,最后感叹一声:这哪是人走的破道儿!。
“幸亏没下大雨,要不咱得备条船。”车篷里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对,多亏老天爷保佑!”空中响起大庄清爽的笑声,扑棱棱惊飞路旁破土墙上的一群大麻雀。
车篷里一左一右坐着一对父子。父亲四十多岁,气定神闲,偶尔指着远处的村庄给孩子介绍它的历史典故。这正是刚才开玩笑的中年男子衣传广,宽宽的额头,浓黑的眉毛,眼睛黑亮,长方脸,没有留胡须。
他家世代书香,祖上诗字辈做过道台。父亲衣行远才华横溢,脾气暴躁,前清进士及第出身,曾为山西省太原府太谷县知县,清廉有加,丁母忧回乡,厌恶官场黑暗,不再出仕,引用孔子的话说“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在家隐居到三十五岁,抑郁抱疾而终,留下夫人杨氏一人带着十二岁的儿子衣传广和十七岁的女儿衣佩香艰难度日。衣行远去世没多久,就有几个衣姓的本家,撺掇衣行远的两个堂兄弟,将寡妇家的田地瓜分,多亏杨氏娘家户大人多,而且就在邻村。衣传广的舅舅带着二十多个青壮年,每人手里一把铁锨,站在衣传广家的地头上,放出话去,谁要敢分地,先会会这二十多把铁锨答应不答应。
衣行远那几个堂兄弟听到话风,都灰溜溜当了缩头乌龟,再不敢提分地的事情,这场风波才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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