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请的这位郎中姓曾,小字媚筠。
曾家是颇有名气的岐黄世家,族中男儿多有学医的,或是进太医院,或是去别处开馆坐诊,因老太爷医德极佳,很受京中赞誉。
老太爷已是古稀之龄,身子尚且康健。从太医院里退了之后,他便搬到京郊去养身子,甚少在外走动。
饶是如此,也不肯闲着,每日里总要抽空半天空暇在他院外的草堂坐诊。碰见穷苦人家,连药都一道送了,十分受人崇敬。
曾媚筠是他的yòu_nǚ,年纪不到四十。
她自幼天分极高,触类旁通,自幼便格外得曾老太爷疼爱,将一生所学尽数传授。寻常女儿家绣花扑蝶,吟诗作画的时候,她已将医书看遍,草药都不知亲自采了多少。有几年曾老太爷挂印辞官,在各处行医游历,她也跟随在侧,见识极广。
兄弟子侄若碰上疑难之症,也多会向她请教。
免得去曾老太爷跟前,自己讨骂。
这样一手出神入化、救死扶伤的医术,京城里打着灯笼都难找。曾媚筠手上救回的人命数不胜数,到了如今,寻常毛病已经请不动她了,阿嫣也是仗着先太师跟曾老太爷的交情,才得她几分青睐,帮着调理照料身子。
今日请她过来,自是奉为贵客的。
楚老夫人亲自相迎,将她请入厅中,薛氏、吴氏妯娌和儿媳们也都齐聚,摆了府里最好的瓜果糕点,奉茶招待。
曾媚筠对这些并无多少兴致。
——她最爱的是钻研医书,琢磨各类药材。
茶香袅袅,她随意啜了一口,目光徐徐扫过众人,瞧见阿嫣时神情微微一顿。但她时常出入高门贵户,见多了凶险私密的病症,最会替人保密的,当下未动声色,先给老夫人、薛氏和吴氏诊了脉,又帮着看了少夫人们的,连同楚宸一道瞧了。
多半都无碍,便是老夫人上了年纪有些小毛病,稍加调理就行。
三盏茶的功夫诊完众人,她瞧得格外细致。
末了,将目光落向到了阿嫣身上。
“王妃出阁的时候我在外头,没能来道贺,转眼竟已一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她的唇边噙了笑,拿温柔盖住担忧。
阿嫣莞尔起身,“姑姑可别这么客气,还是叫我小名吧。”
“那行,咱们许久没见,边逛边说。”
曾媚筠说着话,站起了身。
她算是楚太师当年看着长大的,后来即便嫁人生子,也没囿于内宅琐事,被父亲熏陶浸染了这些年,对楚太师的襟怀才华亦颇敬仰。知道先太师生前最疼的是这个小孙女,待阿嫣自然格外疼爱些,如今久别重逢,说几句体己话也是常事。
老夫人遂笑道:“说起来,确实许久没见了。阿嫣,你便陪着夫人在园中逛逛,晌午我摆了饭,夫人也尝尝我的手艺。”
“那先谢过老夫人了。”曾媚筠欠身为礼,携阿嫣出了花厅。
旁人摸不准她是不是有事跟嫁为王妃的阿嫣说,自然也不好凑过去,只让人远远跟着候命,务必招待周全。
……
花厅外,两人笑语晏晏。
直待走远一些,曾媚筠牵着阿嫣进了一处凉亭,坐上竹椅时,脸上的笑终于消弭了下去,“你这半年月事如何?”
“日子倒还算准,只不过……”
“腹中觉得寒凉难受,时时作痛吧?”
“姑姑看出来了。”阿嫣抿了抿唇,有点儿苦恼,“许是受了惊吓,魏州地气又潮湿些,正月里时就不大舒服。后来请了郎中调理,苦涩汤药喝了两个月也不大见好转。我瞧着气色跟从前也没差别,不知怎就这样了。”
曾媚筠戳她脑门,“若连你都能凭气色瞧出不对,那就晚了!”
说话间拿了手放在膝上,安静把脉。
这一摸,她的眉头就拧了起来。
且愈拧愈紧,到后来,整张脸都沉了下去,似乎觉得不敢置信,又问阿嫣这一年来月事如何。连同日子、色泽,有几分痛、几日而尽,事无巨细悉数过问,借而印证推测。
阿嫣自不会对她隐瞒,皆老实说了,连同元夕也受了惊吓,以至月事晚来的事情都尽数摆明。
——反正那件事由郑獬背锅,谢珽在御前定论了的,无需避讳。
曾媚筠听了,沉吟道:“若是受惊过度,确实会累及月事,你这却不是吓出来的。那魏州郎中开的方子,你还记得吗?”
阿嫣喝了两月的苦汤药,哪能不记得方子?
不止记得,还倒能背如流。
曾媚筠听罢药方,气得脸色微变,怒道:“这群杀千刀的王八羔子!”
她虽随父游历见惯生死,性子别旁的闺中女子洒脱爽利些,却也是大家闺秀出身,知书达理,教养很好。这般开口斥骂,着实让阿嫣意外之极,忙道:“姑姑,有什么不妥吗?”
“何止不妥,简直是帮凶!”
这般措辞迥异往常,阿嫣猜出言下之意后,不由神色微紧,“姑姑是说,我如今这病症是有人做了手脚?”
嫁到王府后遭人暗中谋害,虽说是内宅私事,却因皇家赐婚、王爵军权而牵扯甚多。
这种话没人敢轻易断言。
曾媚筠却郑重颔首,没有半点迟疑。
“你这些年的身体底子如何,我比谁都清楚。凡事过满则溢,我不敢说将你的身体调理得尽善尽美,但也尽力而为了。阿嫣,若说从前你的底子有九分满,如今却只有这么点了——”她伸手比着墙壁高度,又将手掌往下压了许多,低声道:“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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