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晏拿着那滚热的小手炉,十分茫然,被端执肃带进了太和殿才反应了过来。
岁晏有些啼笑皆非,这算什么?
少年人的心思十分难辨,岁晏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跟着端执肃落了座。
皇帝设宴,王室宗亲来的很全,此时也全都落座,无数精致的小食被婢女陆陆续续端上来,岁晏瞥了一眼,嗯,没有甜点,没劲。
皇帝还未到,众人不必在意什么礼节,交往甚密的人推杯交盏,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有恩怨的人自然也不会在这等场合算账撒泼。
就比如坐在岁晏对面的江恩和。
岁晏支着下颌倚在椅背,懒洋洋朝他瞥了一眼,心道这蠢货怎么也在?
江恩和不甘示弱,给了他一个“你怎么还没死”的眼神。
岁晏失笑,心道自己怎么越活越过去了,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他这般想着,直接收回了目光。
端执肃的位置相隔比较远,中间隔了个空位,也不知是谁的。
不过很快,岁晏就知道了。
在皇帝来的前一刻,端明崇便走到位置敛衣摆坐下,余光扫到岁晏正在看他,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将目光收了回去。
岁晏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
而此时,北岚的皇帝从偏殿走出,众人连忙下座,山呼万岁。
北岚帝正值壮年,庄严的脸上不怒自威,他坐下后一抬手,神色勉强算是温和:“今日乃是家宴,诸位不必多礼。”
众人连忙应声,缓慢回到了位子上。
岁晏一直低着头没敢往上看,坐下后面对着一桌子的大鱼大肉,只感觉人生无望。
此时大殿中央身着红衣的舞姬鱼贯而入,随着珠帘后的丝竹管弦响起,翩翩起舞起来。
岁晏根本就没有赏美人的心思,一门心思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去,呆怔间,一旁的端明崇突然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岁晏回过神来,茫然看着他,此时才发现所有的宗亲都在看他。
岁晏一惊,连忙朝着首位看去。
北岚帝正面容和蔼地看着他,见他一脸呆愣也不怪罪,淡淡道:“忘归今日怎么这般乖巧,连筷子都没动,是饭菜不太合胃口吗?”
岁晏看着北岚帝的面容,浑身微颤,勉强笑道:“多谢陛下关心,正合胃口。”
端执肃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北岚帝笑道:“你啊,突然变得这么懂事了皇伯父反而更加担心,你不是最喜欢喝甜粥吗,朕让御厨单独为你做了一道甜汤,你尝尝看适不适口?”
岁晏一僵,在旁人看来这简直算得上是天大的恩赐了,而他却没有理由拒绝,连忙起身便要谢恩。
北岚帝一挥手,道:“病了一场怎么还学会规矩了,赏赐你的,便接着。”
岁晏的脸上瞬间面无血色,但是还是强颜欢笑着谢了恩。
甜汤很快被端上来,岁晏不知道在场的诸位宗亲都在用什么眼神看他,他只觉得浑身不舒坦。
那色香味都无可挑剔的甜汤置在他面前,岁晏恍惚间似乎瞧见了那晶莹的玉碗缓慢扭曲成了一只酒杯。
耳畔猛地传来一个恍惚的声音。
“端执肃,谋害胞弟,赐死。”
“将这杯污名送去。”
“陛下!”
“哦?既然你为他求情,那这杯毒酒……”
岁晏猛地呼吸一大口气,整个人都有些喘息不上来。
“……便赏赐给你吧。”
岁晏一时间分不清楚这里到底是前世冰冷无人的太和殿,还是重生后那满是天潢贵胄的家宴,寒意从脚底一点点爬上来,宛如锁人魂魄的厉鬼,拖着他一点点往下拽。
直到一只手突然从一旁伸了过来,死死握住了他的手腕。
岁晏浑身一哆嗦,猛地清醒了过来。
好在北岚帝正在盯着那舞姬瞧,没有发现他的反常。
岁晏突然捂住了嘴。
端明崇抬手朝着一旁的侍卫吩咐了些什么,那侍卫领命前去和北岚帝的侍从附耳说了句话,很快北岚帝便朝着端明崇挥了挥手。
端明崇颔首谢恩,走过来将岁晏拂起,缓慢朝着殿外走了出去。
岁晏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被端明崇扶着往外走,直到新鲜空气吸入肺腑中,他才哆嗦了一下,缓慢回神。
端明崇拿着帕子擦了擦他额角的冷汗,担忧道:“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岁晏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两人正在殿外的抄手游廊上,灯笼的光倾洒下来,将岁晏的脸色照的越发苍白。
端明崇陪着他缓了一会,岁晏才喘顺了气,轻声道:“多谢太子殿下,只是身体不适,休息片刻便好了。”
端明崇皱起眉头,道:“你方才那个模样可不像只是身体不适,反而有点像……”
有点像魔怔了。
岁晏勉强笑了笑:“殿下多虑了。”
端明崇摸了摸他的额头,道:“既然不太舒服,那便去偏殿躺着吧,孤方才对父皇说你喝多了酒,之后便不用回去了,反正家宴也没什么要事。”
岁晏摇摇头:“不必这么麻烦,我在这里待一会便好。”
岁晏重生以来,一直觉得自己看破了生死后,对一切都是无所畏惧的,无论是当年赐死他的端执肃,亦或是让他受了百般苦楚的罪魁祸首北岚帝。
但是当今日北岚帝随意的一句话说出来后,却勾出了他心底最不堪回首的一幕。
“赏赐你的。”
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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