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霍奉卿诚意十足,早早排除一切阻碍;云氏也接受并认可他的诚意,并不与他为难。
但关于云知意的婚事,云氏是不允许在仪程上删繁就简的。
云昤代表云氏与霍家完成议亲后,陆续有云氏亲族从京中赶到原州,各司其职地为云知意操办婚事。
云知意与霍奉卿也不能多说什么,在繁忙的公务之余,规规矩矩照古制走完“三书六礼”。
前后经历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迎来了正婚典仪。
承嘉十七年四月十三,宜嫁娶、祈福、求嗣、斋醮、订盟、纳彩、解除。
正婚典仪从清晨一直持续到黄昏,既有古朴庄严的繁复仪程,又兼顾边地民风里热闹洒脱的红尘烟火气。
“打马绕城”是正婚典仪中最后一项需在外间进行,完成后回到望滢山,就正申时了。
望滢山的云氏大宅平日素来清风雅静,今日因来了太多观礼宾客,竟喧嚣如闹市。
不知该归咎于今日起太早,还是诸多仪程实在太累人,云知意生出一种毫无实感的恍惚恐慌。
进门时,她腕上与霍奉卿相连的那根红线隐隐打颤。
在周围热闹的声浪中,她略偏头向霍奉卿,压着略微干涩轻哑的嗓,话尾有些不稳:“这是……哪一年?”
霍奉卿察觉她的异样,面对宾客、仪典官的神情不变,只是反手与她十指交握,低声回:“承嘉十七年。怎么了?”
“没事。我就问问。”云知意摇头,身心渐渐松弛。
她回头,目光越过众人,看了一眼山间暮色。
霍奉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此时秋日已渐往西偏移,天地如罩朦胧金纱,如梦似幻,使人不知今夕何夕。
说不上是怎么回事,霍奉卿的胸臆间猝不及防地泛起剧烈悸痛。
几年前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时,常做一些奇怪的梦。都与云知意有关。
那些梦都零零碎碎,彼此好像并不关联。有时荒唐绮丽,有时却让他痛彻心扉。
他曾梦见过一个于此刻相似又不同的下午。
那天的阳光与此刻同样炽热,周围的声浪也像现在一样让人耳鸣。
不同的是,在那个梦里,云知意并非穿着婚服与他并肩同行,而是穿着囚服,死在了他的怀里。
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气猛地蹿上天灵盖,扯痛了心扉,撕裂了躯壳中的魂灵。
霍奉卿闭了闭眼,和云知意十指交握的手慢慢收紧。
两人的掌心相贴密合,属于各自的体温来回交迭。温柔,暖软,又真实。
他悄悄吐出一口长长浊气。还好,那只是个梦。
“你这又是怎么了?”云知意边走边小声问他。
他睁开眼,目视前方,轻声笑回:“没怎么。大概是有些累?你亲我一下就会好。”
云知意头上戴了小金冠,金线流苏垂下,她今日被精心描画的眉眼在半面流苏后若隐若现。
她侧过头,双颊浮着绯色,不可思议地笑瞪他:“大庭广众之下提这种要求,你是不是找打?”
“你是不是以为,”霍奉卿斜眼笑睨她,“打了我一顿,晚上就可以逃过‘这样那样’?”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云知意对“这样那样”之事的畏惧与无所适从,简直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在过去一年里,她始终在说服自己忘记这件事。眼下霍奉卿一提,又勾起她的心中阴影。
她忍住瑟瑟发抖的冲动,外强中干地咬牙冷笑。
“怎么办?正婚典仪还没完全结束,我居然就生出了点不合时宜的想法。”想休夫。或者,弑夫。
霍奉卿抿唇低笑:“既知不合时宜,就别想了。乖。”
*****
亥时人定,月上枝头。
闹腾了整日的望滢山云氏大宅终于彻底平静,重新回到惯常的清风雅静。
主院寝房,花烛盈盈,喜帐轻晃。
帐中,新婚的夫妇二人已换下婚服,各自穿着轻薄贴身、隐约有些魅惑之意的双层叠山绫中衣,一前一后盘腿而坐……
双双垂首,看着鸳鸯被上摊开的那本《君子房中谱》。
霍奉卿左臂环住怀中人,右手翻动着书册,半信半疑地蹙了眉心:“这书,哪儿来的?”
这书真是诡异中透着好笑。
它不像寻常那种家中长辈交给新婚夫妻的“小画册”,整本书里没有一张图像,全是字,分《内篇》、《外篇》,措辞还有点讲究,乍一看竟透着点正经著述的气质。
云知意以指轻挠滚烫的脸颊,尴尬解释:“我堂妹知瑶在京中买了,悄悄带来交给我的。她说,书坊伙计向她保证过,若照着书上‘这样那样’,就不疼。”
这一年下来,霍奉卿因着各种婚仪礼节,与京中来的许多云氏族人都见过,自然知晓云知瑶是谁。
那姑娘是云知意六叔云孟冲的小女儿,要到今年冬日里才行成年礼。独自到坊间偷偷买这种书,被族中长辈知道可是要家法伺候的。
想想小姑娘冒着被长辈抓包的风险,一路做贼似地将这书从京中带来原州,到今早才找到与云知意独处的片刻机会塞给她,实在也是煞费苦心了。
“哦。”霍奉卿随手翻到内篇某章,定睛一看,莫名想笑。
【君子但行帐中事,因以温克为要,夜不过三。初回宜行色温如也;二回而言斯斯也;三回既毕,当油油以退。】
简单说就是:君子行房要克制,一夜以三回为限。初次要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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