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干脆,电话那头沉默好一会,那道裹着纵欲虚弥感的嗓音才再次响起……
“楚珣,”他轻声问,“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会。”楚珣撑在苍劲的树干上,螺旋年轮在掌心流淌。
“会你为什么还要和她在一起,”电话那头嗤一声,拿捏出几分高高在上的姿态,“你觉得你和她在一起对得起——”
“啪嗒。”楚珣直接摁断电话。
这棵洋槐快百年了,水土服,扎根深,枝繁叶茂。
清冷的月光从圆圆碎碎的叶隙洒下来,触及美食街一眼望不到边的热雾,淡白中,好似跟着沾了点人间烟火气。
树下坐了一排代驾,自带茶水折叠凳脚踏车。前一刹愉快地聊着家长里短,后一刹,余光见店里有人出来,一窝蜂拥上去,“到哪儿,我十年驾龄老司机了”,“我a照开了二十年,各种稳”“我路熟,到哪儿啊”……
抢到单的欢天喜地,没抢到的骂骂咧咧,拎着凳子重新坐回树下。
楚珣寻了个面善的大叔讨了根烟,大叔顺势给他递火,好心问:“怎么?和女朋友吵架了?刚刚看你接电话脸色不太好?”
楚珣道了谢,摇头:“没有。”
“也是,你这长得和仙人一样,哪家女孩子得了不哄着迁就着,用我闺女的话说叫什么……颜值即正义。”
楚珣一愣,失笑,又一拨人出来,大叔赶紧扔下话头围上去……
人头攒动,沸反盈天。
火锅店招牌上的霓虹映照着酒池肉林,红男绿女醉态朦胧。
倚在树干上的男人神色淡漠,后背微屈,式微的弧度将他五官置于路灯远光的交界处,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纤长的眼睫在眼窝落下剪影,半遮的眼眸深邃如黑夜,情绪暗涌,面上却是沉静。
他指间衔着一支烟,亮色火星卷着烟草快燃到尾巴,才被送至唇边,狠狠吸一口。
然后,松指。
火花“撕拉”着坠至地面还未迸开,便覆于鞋底,晦暗而灭。
一口烟圈从薄唇里徐徐漫出,将他的容颜模糊不清,伴着迈回包厢的步伐,整个人亦如置身云雾,飘渺不可及。
————
酒过三巡,桌上的话便多了起来。
宁教授是个健谈的主,把几个人的兴趣爱好问了一圈,啜一口饮料,放下杯子,点评:“王文炒股别自己闷着炒啊,多朝金融院走走,金融院大神多……像什么老林、老李,还有教证期那个曾弘远,我初中同学,去年股灾大家都在赔,他可捞了将近九位数。”
“是那个谢了顶、说话有点儿化音的曾教授吗?”王文问。
宁教授点头:“是他。”
“我之前还见他说学生把空调温度开低了费电,”李颖讶然,“完全看不出这么有钱啊!”
霍星叶起身给他们挨个斟花生浆:“估计他炒股只是为了证明自己,钱多钱少是他理论的反馈,没太大的现实意义?”
说罢,她用眼神询问宁教授,宁教授响指一打:“哎哟你这姑娘心思还挺灵通嘛!你要是愿意,到我门下来做我研究生怎么样?”
“哎哟我读书可头疼了,”霍星叶把小老头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要不是为了追那谁,这些天我才不会看这么多书,还站在了讲台上。”
几人异口同声地逗她:“那谁是谁啊?”
霍星叶漂亮的手腕一顿,眉目妍丽,笑而不答。
引得众人又是哈哈连天……
“说真的,你们起点都太高了,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点很不容易,很多人可能活了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
笑过之后,宁教授“欸”一声:“就我去年走了一个大学同学吧,著作等身,最后竟然是人到高位没忍住手,自己跳的楼……还有一个大学同学,说她一个学生,挺优秀的男孩子,还没毕业,去公司实习,居然被一个和我差不多年龄的老头包养了……还有一个博士得抑郁症什么的……”
熄火的锅中,最后一个汤泡不断膨胀,“哒”一下,裂开在小老头袅袅的叹息里:“都不容易啊,也不知道我还能再教几年书,也不知道十年、二十年后还能不能和你们坐在一起侃侃天、烫火锅……怎么说?且活且爱且珍惜。”
话题,忽然有些重了。
一室沉默托得外面愈发纷杂迷乱。
霍星叶环视一圈冥想的众人,体贴地轻笑着打破:“宁教授您还真是中文系杠把子喜欢感时悲秋么,怎么收尾了说起这些话来,也不知道是谁的手机里唱着要活五百岁,会虚这些?”
“才夸你明事理,你怎么又不明了,”宁教授翻个白眼道,“楚珣出去接电话了,我不故意把话说长点……身为这里年龄最大最德高望重的人,我不去结账都不好意思啊。”
霍星叶失笑,起身:“得了,那我去——”
“我结过了。”门把手上下摆动好几次,终于推开。
霍星叶侧身给他让座,眼神落在他座上堆成小山尖的碗里:“我给你夹了好些菜,不过有点冷了……多吃一口再走?”
楚珣自然而然地揽过她的肩,从善如流夹了一口,吃罢,语气温和地问众人:“需要去ktv订个包厢吗?刚刚听外面不少人都在说,”他沉吟,“好像这是社交活动的正常步骤——”
宁教授挥挥手,笑道:“得了,能和你坐一个饭局都是有生之年系列,你们小两口赶紧去过二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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