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时间和空间的概念是在社会中形成的,但它们按照客观事实的全部力量而运转,并在社会再生产的进程中起关键作用。因此,时空观念作为社会变化过程中的一部分,不可避免地被争论,不管这变化是从外部添加的,如在帝国主义的统治,还是从内部产生的,如环保主义者和决策的经济标准之间的冲突……。”
大卫·哈维前天到达首都国际机场,昨天休息一上午倒倒时差,下午便在社科院参加了魏奇峰主持的学术座谈会。
今天是大卫·哈维访华行程的第二站,上午跟北大的老师开了一场小范围的马克思主义研讨会,下午给北大的师生举办一场个人讲座。
这几天傅松以大卫·哈维的临时翻译一直全程陪同,倒不是说社科院或者北大缺少懂英语的翻译,而是大卫·哈维的研究方向涵盖马克思主义和地理学,很多专业名词一般的英文翻译还真翻译不出,就算能翻译出来,也不准确,很容易造成误解。
讲座持续将近两个小时,期间大卫·哈维没有休息一分钟,一气呵成,充分展现了他娴熟的眼睛能力和技巧。
主持人作完总结后,便到了讲座的答问环节。
“哈维先生,您对历史唯物主义在当代的发展有着重要的贡献。在第二国际时期,特别是前苏东教条主义哲学所理解的唯物史观逻辑基本上是线性时间观,这种观点影响很大。但我觉得,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并不仅仅是线性的时间,而是作为“关系总和”的生产,这里面已经包含了空间的定位,即马克思的历史概念已经包含了时间与空间的维度。因此,您将地理空间概念引入历史唯物主义是非常重要的。不过,依我看,您在“历史地理唯物主义”中使用的地理概念,并不同于我们通常理解的科学的地理学概念,不知道我的看法是否准确?如果是,那您能否解释一下,历史地理唯物主义中的地理学概念的内涵?”
第一个提问的人是北大哲学系的一位青年老师,提的问题很有水平,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大卫·哈维刚才趁着空闲补充了点水分,这时候放下水杯,认真地听傅松翻译完,朝那位老师点头致意:“非常感谢您的这个问题。我认为,当代地理学已经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地理概念已经是资本在空间中的布展和构形。我一直特别强调构形概念,认为新的历史地理唯物主义是一种关系性的类存在论。类存在,也就是共同存在的空间感,以及辩证法,或者叫关系构形的辩证法……。”
“哈维先生,我想提出的问题是,您是否意识到海德格尔对关系存在论的超越?因为马克思和广松涉都是“关系存在论”,但海德格尔对关系存在论提出了超越,提出“关涉存在论”,或者说“关涉时空论”……。”
“关于马克思,有些问题我一直在思考。劳动价值论的现实基础是市场交换,后者被假定为是完全竞争的,但在实际运作过程中,却在所有地方生成地方性垄断。空间竞争总是垄断竞争。……我们今天,几近建立起了一个同一性的全球价值体制。这个过程,也就是马克思所说的“时间对空间的消解”。我特别关注了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中对这一趋势不可避免性的描述。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是去研究资本主义发展进程中的空间竞争历史。马克思在不同地方都有谈到,但这仍然需要一个复杂的整合工作。”
“哈维先生,在您刚才的演讲以及回答时,多次提到了‘经济全球化’这个词……。”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必须得感谢一下,我的朋友傅松先生,去年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我和他因为卡曼教授相识于纽约的一家餐馆里……。”
听到哈维夸赞自己,饶是傅松脸皮厚,也没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地翻译出来,于是只能实事求是地介绍了两人认识的过程。
“哈维先生,我这里的问题与您现在特别关心的劳动价值论相关。今天在科学技术快速发展技术条件下,劳动价值的创造性生产,有没有一个从体力劳动向智力价值的转换问题?”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有关非物质劳动。我将价值视为社会关系,非物质的,却是客观的。哦,这一点在一定程度上同样是受傅松先生的启发,他在‘社会资本理论——社会关系网络’研究领域有其独到见解……。言归正传,马克思讨论幽灵般的价值,你不能看到劳动,你不能通过分解一本书看到其中的劳动价值……。第二点,在思考劳动价值论的问题时,作为这一问题的回应,我发现非常重要的是反价值概念。在《资本论》第一部分的结尾,马克思说如果没有对商品的需要、需求和yù_wàng,就没有价值。也就意味着,如果你和我决定我们不买手指粗的金链子,那它便不存在价值。价值取决于需要、需求和yù_wàng的状态……。”
“对于垄断的、帝国主义跨国公司,所有人,包括你我,都在为他们打工——通过生产他们可以利用的一切物质。不是劳动过程在资本的控制之下,而是我们的生活在资本的控制下。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已经不再局限于工厂之中,而是深入到我们的日常生活,我们通过日常生活在完成着原本的劳动过程……。”
傅松听到这里,心里又是佩服又是感慨,大卫·哈维不愧是当代最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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