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给他们吧。”
他的声音异常沙哑。
罗娜愣愣看着手里的纸。
“你这就签了?”
“不然呢?”
罗娜往楼上走,上了两阶台阶停下了,把通知书塞给吴泽。
“你去给。”
吴泽哼笑一声,一动不动。
这笑容让罗娜莫名愤怒。
“你去给啊!”
他们为了毫无意义的事争执,熟悉的旋律再一次响起,aeroh的曲子在这种时候显得尤为苍凉。罗娜情绪激动,一把将地上的手机捡起来。
“你不接是吧!你不接我给你接!”
电话上显示的来电人是“刘姐”,罗娜没反应过来这就是保姆。
吴泽看着罗娜气势汹汹地接通电话,像是要大吵一架,然而没三秒钟的功夫,忽然捂着嘴蹲了下去。
她一身精气全部化作眼泪离开了身体。
吴泽凝视她片刻,用最狠的力道揉烂了那张通知书,扔到楼下。他站起身,赤红的眼睛看着罗娜,嗓音像磨砂一样,几欲癫狂。
“他就是个傻逼,你也是。”
罗娜抬起头,眼睛带血似地瞪着吴泽。
“你说什么?”
吴泽又重复一遍。
“你再敢说?!”罗娜大骂,声音震得四层楼的声控都亮了。吴泽只看到眼前黑影一晃,然后左脸颊就传来火辣辣的剧痛。
罗娜揍人从不含糊。
“王八蛋……你这个王八蛋!”
吴泽嘴角一扯,“我也这么觉得,我就是王八蛋了,你能拿我怎样呢?”他希望罗娜能再给他来一拳,可罗娜的力气用光了,感性重新压制了疯狂,她又一次哭了起来。
吴泽宁可打一架,也不想听女人的哭声。
所以他走了。
他没有管接下来开死亡证明,也没有联系殡仪馆,他就像她骂的那样,像个王八蛋一样走了。
后续的事都是罗娜做的,她回去找保姆,保姆也在哭,好不容易相互安慰止住了眼泪,可一去病房,见到王叔的遗体,又控制不住了。
这么一个单薄的瘦老头,跟自己不争气的弟子相依为命半辈子,一天好日子也没过上。
他最后拉她那下,是什么意思呢?
罗娜忍不住去想。
那时他已经不能说话了,拉她的那下就像是遗言。
时间太晚,殡仪馆不能来人了,约定明早过来。罗娜让保姆回去休息,自己坐在之前一直不愿碰的长椅上,整整一夜,为王叔守灵。
期间段宇成又打来过一次电话。
罗娜接了。
段宇成听到她一声“喂”,马上止住自己要说的话,问她:“你怎么了?”
罗娜说没事。
段宇成问:“你哭了?”
罗娜稍微坐直身体,把手机拿远,清了清嗓子。
段宇成问:“出什么事了?”
罗娜还是说没事。
段宇成静了一会没说话,罗娜反问他:“你有事吗?打了一晚上电话。”
“没。”段宇成笑着说,“没什么事,就是告诉你一切都挺顺利的。”
罗娜轻声说:“那就好。”
段宇成说:“那我挂了,你好好休息。”
“那个……”罗娜临时想起一件事,低着头说:“对不起,刚才是我态度不好,你别被影响状态,比赛加油。”
段宇成听她道歉,也差点哭出来。
“我知道,我没事的,你放心好了。”
这是今晚最后一个电话,罗娜手机没电关机了。
月黑风高。
段宇成独自站在狭隘幽深的小道上。
山林里不时传来夏虫的嗡鸣。
段宇成收起手机,抽了抽鼻子,做了两次深呼吸。
“没事没事,说没事就没事!”
他给自己鼓气。
就在十分钟前,出租车司机以“山间夜路太危险”为由,拒绝继续开往目的地,把他扔在了路边。说是“扔”可能不太准确,司机也询问了他要不要一起回去,车费可以砍一半,但段宇成拒绝了。
他用手机照亮路,往更黑暗的地方走去。
新买的衣服早就蹭脏了,花了不少钱弄的新发型也乱套了。除了投河那天,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好在他辨认方向的能力强,记忆力也好。他知道毛茂齐家的具体地址,当初他粘他的时候,家底全报出来了,他还约他有空去他们家的桃林摘桃吃。
段宇成脚程快,被司机遗弃后又步行了一个多小时,在后半夜赶到毛茂齐家所在的村子。按照毛茂齐的描述,他挨家挨户摸索,最终找到了他们家的破瓦房。
院子上了锁,屋里也是黑的,全都睡觉了。
段宇成顾不得礼仪了,冲着瓦房喊:“毛茂齐!在不在——!”
他这一嗓子没叫醒毛茂齐,却把一整条街的看门狗都喊醒了。农村狗比他厉害多了,叫起来威风凛凛,黑暗中还有铁链子的声音,不知是不是狗在挣脱。
“我操……”段宇成哪见过这种阵势,吓得后退三步,不敢喊了。
狗叫了大概半分钟左右,瓦房门开了,一个女人探出身子,睡意朦胧地问:“谁啊?”
段宇成见来人了,连忙扑到门板边,叫道:“您好!我叫段宇成!请问这是毛茂齐家吗?”
“是。”女人看了他片刻,从瓦房出来。狗还在叫,女人说了句“闭嘴”,马上安静了。她给段宇成开了门,让他进到小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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