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侧耳细听院外的喧哗声,脊背发凉。
她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心惊肉跳,几乎窒息一样的感觉。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她老了,没有那么多的精力,衰老的身体无法承担她的雄心壮志,而李旦年轻气盛,风华正茂,像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万众瞩目。
登基时她盛装华服,在众人的仰望畏惧中一步步走上祭天的高台,那时的她身体硬朗,思路清晰,满朝文武在她眼里,不过蝼蚁。
现在她依然舍不得放开手中的权力,但是她明白,自己没有选择,江山迟早要还给李氏。李旦是她的儿子,不会杀她,非要垂死挣扎,只能闹一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还不如顺应时势,给自己留一份体面。
当然,前提是李旦真的能控制住局势。她毕竟是皇帝,不到最后一刻,她还有制胜的希望。
女皇叹息一声,喝口茶,问一脸平静,仿佛真的只是进宫侍疾的裴英娘,“五郎和六郎呢?”
外边的动静实在太大了,不需要再遮掩。裴英娘直接道:“母亲,张家兄弟心怀不轨,意欲谋反,趁您病重时窃取兵符,阿兄及时发现他们的阴谋,领兵除乱,您无需担心,阿兄准备充足,此刻应该已将张家兄弟就地正法。”
女皇沉默一瞬,手指轻抚细瓷茶盏,永安瓷问世以后,那些粗劣的瓷器全被淘汰了,后浪推前浪,总有更新更好的东西代替老的旧的,这是亘古不变的准则。
她还没有痴狂到妄想一辈子长生不死,皇帝也是凡人,人终究逃不了一死。差别在于一般人死得悄无声息,而她这一生把持朝堂几十年,最后甚至成为女帝,想得到的她都得到了,死后她还能接着安享子孙后代的祭祀,女人做不到的,她做到了,男人做不到的,她也做到了。
女皇放下茶盏,“十七娘,老实回答朕,你怕么?”
裴英娘笑了笑,“不怕,他们不会闯进长生院。”
女皇眉眼微弯,“北衙的人很快就能赶过来,你觉得旦儿能坚持多久?”
裴英娘轻声说:“母亲,您了解阿兄,他既然让我进宫来陪伴你,必定胜券在握,北衙禁军早就来了……他们正在为阿兄诛杀那些负隅顽抗的人。”
北衙最后一刻才倒向李旦,为了立功,赢得新君的信任,他们必须冲在最前头。
刀上一旦沾了鲜血,只能接着往下走,事成,升官加爵,事败,全家灭门,没有回头路。
北衙的人下手比南衙的人更狠。
女皇皱眉,并不是恼怒,而是淡淡的失望,“北衙也暗中投靠旦儿了?”
裴英娘卷起袖子,重新斟满茶盏,缓缓道:“母亲,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是暗中投靠也好,还是被逼顺从也罢,有什么区别么?”
远处的喊杀声此起彼伏,兵器撞击,骏马嘶鸣,隔得太远,怒吼惨嚎声听起来有些失真,仿佛隔着水雾看百戏杂耍,有种事不关己的淡漠。
女皇陷入沉默之中。
※
仙居殿。
李显哆嗦着擦掉脸上的血丝。
一具尸身躺在他脚下,相貌端正,五官清秀,正是刚才还耀武扬威、得意洋洋,和他密谋怎么除掉李旦的张昌宗。
他一大早进宫,主动和二张攀谈,张昌宗大喜过望,带着他到仙居殿来详谈,这里是张昌宗的地盘。
刚说了没几句,李旦就领着精兵赶过来了,一句话不说,袍袖一扫,他身后的精兵们立刻飞扑进凉亭,切瓜砍菜一样,把张昌宗剁得鲜血淋漓。
阿弟实在是太可怕了!李显心有余悸,连连后退,他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听阿弟的话!
护卫们大手一张,拖走张昌宗的尸体,留下一道蜿蜒的血迹。
“哐当”几声,几只披头散发的人头滚落到李显的长靴旁边,那是张昌宗的贴身侍从。
“呕——”李显捂住嘴巴,肠胃里一阵翻涌,踉跄着推开身边的亲卫,冲到花池子前,吐得稀里哗啦。
李旦眉心轻拧,叫住刚才埋伏在仙居殿的薛绍,“三郎,你护送英王出去,带他去政事堂。”
发动计划的时候,五品以上的官员全被卢雪照找了个借口带到政事堂,由裴明润和阿禄看守起来,那里很安全。
薛绍答应一声,他性子老实,不嫌弃李显满身脏污,搀着他的胳膊,架起他就走,奈何李显太胖,他一个人搀不住,只能暗道一声得罪,把吐得晕晕乎乎的李显拖出去。
仙居殿的骚乱很快平息,甲士清点尸身,算清人数,朗声道:“殿下,张昌宗的侍从已全部伏诛。”
李旦淡淡扫一眼张昌宗血肉模糊的尸身,一字字道:“北衙军士退回玄武门,随执失都督守卫宫城。南衙戍卫兵分三路,一路随薛将军接管洛阳城门,沿南北要道布置警戒;一路随秦都督守卫皇城,任何人不得离开皇城一步,最后一路随张相公前去武氏宅邸,抓捕武氏族人。”
众人齐声应喏,浑身热血沸腾。
就要变天了!
这一次,他们站在胜利者这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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