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离开后,一个脸颊边有道狭长刀疤的年轻男子将武攸暨送出庭院。
“真师……不想见我?”武攸暨惶然不安。
裴英娘这时候不是应该把他叫进去,恩威并施,要求他从此听命于她吗?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就把他打发走?
年轻男子环抱一柄长刀,目不斜视,走到门槛边,下巴轻轻一点。
意思很明白:别废话,出去。
武攸暨脸上讪讪,出了永安观,寻思着是直接回武家,还是先寻一处邸舍待两天。
低头摸摸腰间,革带、刀笔囊、书袋全都送给看守的人了,连罩玉佩的佩袋都因为是波斯金线锦所制被人摘走。
两袖空空,身无分文,说的就是现在的他。
“三郎。”
榆树下响起一声熟悉的呼唤。
武攸暨抬起头。
一辆牛车停在幽凉的树荫里,似乎等了很久,两个戴圆帽的小童背靠背坐着打盹。
车夫撑起车帘,使女扶着一个头梳双鬟髻,穿浅紫色宝相花纹对襟上襦,系墨黑隐花裙的清秀少女走下来。
武攸暨怔了怔,茫然无措间,少女已经走到他面前,“你想退亲?”
“六娘,我……”
郑六娘冷哼一声,抽出一卷书页,砸在武攸暨脸上,“郑家女郎岂是你说想退亲就退亲的?你这辈子娶定我了!”
武攸暨慌慌张张拾起飘洒的退婚书,嗫嚅道:“我只是不想连累你……”
郑六娘凑近几步,逼得武攸暨连连后退,“我追着王洵不放的时候,你为什么愿意等我?”
“我、我、我……”武攸暨“我”了半天,急得满头大汗,写好的退婚书被他揉成腌菜一般,皱巴巴的。
郑六娘粲然一笑,“你说不出口,我替你说。”她抬手轻抚发鬓,“你是不是早就喜欢我了?”
武攸暨垂下头,哽了很久。
他是在公主府的春宴上认识郑六娘的。
大长公主为了替孙女择婿,经常在府中大办宴席,邀请京兆府的年轻郎君们前去赴宴。公主府风景优美,宴席丰盛,歌姬舞乐出自宫廷,大长公主又舍得花钱,赏花宴是为坊中一大盛事,城中爱热闹的少男少女们每宴必至。
大长公主很愿意和武家结亲,武攸暨是武家子弟,时常接到帖子。
那一次他把自己的坐骑让给同僚,步行赴宴。去得晚了,怕失礼于人,紧赶慢赶,快到公主府时,身边忽然扬起一阵沙土。
马蹄阵阵,红裙猎猎,郑六娘一人一骑,飞驰至府门前,跳下马,甩了长鞭,在奴仆的簇拥中迈进公主府。
武攸暨呆了半晌,最后还是迟到了。
得知武家和郑家议亲时,他心里的欢喜像是要溢出来了,止不住的往外冒泡。
后来武承嗣和他说,郑六娘不愿下嫁武家,她喜欢王洵。以武家如今的地位,完全用不着可惜郑家这门亲事,他可以立即为武攸暨定下另一门亲,定一个比郑家的门第更显赫的!
武攸暨和大兄说,再等等看。
他等了很久,等到郑六娘闹得满城风雨,依然不愿放弃。
郑六娘亲自来武家找他,和他表明心迹,她果然喜欢王洵。
武攸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道:“若是王侍郎愿意迎娶你,我一定亲自上门恭贺,若是他不愿意……我们两家依然可以继续议亲。”
郑六娘以为他看中她的家世,所以不在乎她另有所爱。
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愿意包容郑六娘,大概是那天看她翻身下马的动作实在潇洒,印象深刻,面对她时,脑海里全是那个疾驰而过的身影,想不到别的。
武承嗣骂他没出息。
武攸暨把武承嗣的讥讽当成耳旁风。娶妻和做官不一样,有本事就能在官场上游刃有余,但是有出息不一定能娶到自己喜欢的女子为妻,他为什么一定要有出息?
他半天不说话,郑六娘嗤笑一声,“好了,不难为你了,我让家奴送你回武家。”
后街常有百姓前来参拜,怕其中混有不安好心的宵小,府中时刻有护卫盯着来往行人的动静,发生的任何事逃不过阿福的眼睛。
他兴奋难耐,和同胞兄弟阿禄八卦道:“郑娘子和武郎君马上就要办喜事了,王郎君好像也要娶亲了!娶的是崔家娘子。”
阿禄一巴掌拍在阿福精明外露的大圆脸上,“别人成亲,要你多事!”
阿福哼唧唧抱怨兄弟几句,找到蔡净尘,“秋狩的行头,准备好了?”
蔡净尘在后院喂马,裴英娘乘坐的马匹向来是他亲自照看的。
大概是怕弄脏圆领襕袍,他身上系着一件用各种零碎尺头拼凑的罩衣,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原本应该是件很滑稽的衣裳,但被他穿着,硬是给穿出一身黑衣的冷肃感觉。
他点点头,拎来一桶井水,为枣红马擦洗鬃毛,高挽的袖子底下一双黝黑劲瘦的手臂,“这几天警醒点。”
“我什么时候不警醒了?”阿福嘟囔几句,一边躲开飞溅的水花,一边道,“新的瓷器出来了,娘子要派人去洪府取货,来回得两三个月,你去,还是我去?”
蔡净尘抬起头,凤眼微挑,“你去。”
阿福很不服气,“上一次去黔府是我,刚回来没几天,我气都没喘匀呢,怎么这一次又是我?”
“事关重大,娘子身边离不得人。”蔡净尘丢下刷子,松松拳头,指节咯吱响,淡淡道,“打得过我的话,你留下。”
阿福二话不说,拔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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