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朗星稀,夜色明净。
一个人影缓缓穿过幽静的回廊,走进书房。
他在书架前仔细摸索一阵,找到纳彩当日从郑家带回来的《答婚书》,在朦胧的光线下徐徐展开,轻轻吐出一口气。
秋风吹开半掩的纱帘,他斯文俊秀的脸孔在幽暗中绽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像静夜里悄悄盛开的白昙。
急促的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尖叫骤然响起,武攸暨吓得手腕一抖,好险没把手中的绢帛扔出去。
“郎君!郎君!”
书童满脸惊惶,跑得鞋子都掉了,光着脚奔进书房,“郎君!扫雪和扫秋被人抓走了!”
武攸暨转身放好《答婚书》,“谁抓走的?”
“是大郎君!”
武攸暨皱眉,好好的,武承嗣抓他的书童做什么?
他跟着书童前往正院,一边疾行,一边侧耳细听风中传来的大哭求饶声,眉头皱得愈紧。
他住的院子很偏僻,离正院较远,竟然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府中已经快闹翻天了。
转过长廊,前院的人语喧闹越来越清晰,静夜里惊叫四起,阴森可怖。
火把熊熊燃烧,将几座庭院照得恍如白昼。
到处是身穿圆领袍、腰佩长刀的甲士,一个个凶神恶煞,面容肃杀,丝毫不掩饰眼底的杀机。
武攸暨不由得想起阿娘对他描述过的,当年武皇后初初册封为皇后时,派兵去武家老宅拿人时的情景。
冷汗湿透重重衣衫,他勉力镇定,踏进正院,眼睛飞快四下里一扫。
甲士豪奴手执火把,分列左右,手中的刀光闪烁着冷冽幽光。
廊下的武家人搂抱成一团,披头散发,战战兢兢。
院内灯火通明,李旦负手站在廊檐前,俯视着阶下几个被捆缚起来的武家家奴,面色不悲不喜。
武攸暨认出五花大绑的人中有两个是自己的书童,眼皮直跳。
“是他!”武承嗣不知怎么忽然从他背后钻出来,单手推搡着他往前走,“是他的书童把永安观每天的护卫安排和亲卫轮换顺序透露给武三思的!”
李旦垂眸看向武攸暨,目光如电。
武攸暨扭头,看着满头大汗的武承嗣,茫然道:“大兄!”
武承嗣狞笑一声,双眼血红,右手软塌塌垂在腰间,似乎是断了,“三郎,不要怪大兄狠心!要怪只能怪你识人不清,把祸害招进武家来,为了保住武家,我只能委屈你了!”
他手上用力,脚下同时轻轻一勾。
武攸暨猝不及防之下,跌倒在石阶前,手臂直直撞在地砖上,关节处隐隐有咔嚓声,钻心的痛感让他忍不住闷哼。
“不是他。”李旦漫不经心淡扫武攸暨几眼,如果武攸暨心怀不轨,他不会容许他接近裴英娘。
武承嗣咬牙切齿,惊怒恐惧之下,竟觉得有些委屈。
李旦刚才命人把他的右手打断了——以此惩罚他袖手旁观,没有主动向裴英娘示警。
他咽下这口气,不去管被护卫生生扭断的胳膊,以为这下子可以把李旦这位阴晴不定的活阎王送走,没想到李旦竟然还要求他找出武三思的帮手!
他要是知道武三思的帮手是谁,早就说出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恨恨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在暗中帮武三思!如有隐瞒,我不得好死!”
李旦走下石阶,染血的袍角停在武攸暨面前。
他居高临下,看着武攸暨的眼睛,“你没有害人之心,但是你身边的仆从早被武三思收买了。”
武攸暨能够在一帮清高耿介的文人中游刃有余,自然是心思敏捷之人,闻言心念电转:武三思收买他的僮仆,调查永安观的亲兵护卫,他想暗害的目标不言自明,也只有永安真师遇险,相王才会这般震怒。
可恨他每天来往于永安观和武家,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武三思私底下的动作,永安真师待他至诚,他却成了武三思的帮凶……
武攸暨苦笑一声,认命道:“我确实不知武三思有歹念,但扫雪和扫秋是我的贴身书童,我实在撇不开关系,有同谋之嫌,不敢多言,但凭相王处置。”
李旦站起身,朝身后甲士使了个眼色。
两名甲士上前,架起武攸暨,将他带走。
武承嗣悄悄松口气,终于把武三思的事情料理干净了,然而他的喜色还来不及扬起,立刻化为震惊恐惧:
李旦看着他,淡然道:“武家肯定还有武三思的同伙,你务必在三日内找出那人是谁。否则,不仅仅是让你断一只手那么简单。”
武承嗣牙关咯咯发抖,李旦竟然敢,竟然敢这样威胁他!他可是刚刚上任的刑部尚书!
像是能看出武承嗣在想什么,李旦瞥他一眼,“这世上,并非只有你一个人姓武。”
他是天潢贵胄,帝后之子,李家儿孙,而武承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外戚,武皇后固然需要家族血缘上的鼎力支持,但他杀了武承嗣,武皇后也不能真把他怎么样。
李旦转身离开,甲士豪奴们收刀入鞘,顷刻间,如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
满院狼狈不堪的武家族人,提醒武承嗣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错觉。
他缓缓闭上眼睛,手臂阵阵剧痛。
他听得懂李旦的暗示。
仆从小心翼翼探问,“郎君?”
武承嗣霍然转身,“快去查,一个个查,武三思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去了什么地方,连他每天如厕几次,我通通都要知道!”
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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