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裴英娘听忍冬说,裴拾遗告假了。
“据说是染了风寒之症。”忍冬跪在食案前,把一壶蔗浆徐徐倒进八曲琉璃碗里,淡褐色的甜浆淋在绛红的酪樱桃上,丰腴鲜浓。
裴英娘唔一声,不予置评,不论是十几年前,还是现在,裴拾遗都不是褚氏的对手。
不知他是被褚氏气病了,还是在争吵时不小心伤到脸,无颜出门见人。
反正不可能是因为患病才告假的。
秋葵在庭院里刨土栽花,栽的是紫茉莉和凤仙花。紫茉莉驱蚊,花朵香浓,凤仙花颜色艳丽,还可以用来染指甲,不仅好看,还实用。
她忙活大半天,抹把汗,就着潺潺流动的溪水洗干净双手,走到廊檐下,“公主,清辉楼的芸薹菜已经开花了,黄灿灿的一片,可好看啦!您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裴英娘挑眉,拈起的樱桃重又放下,“还早呢,你小心照看着,什么时候长出果子了,我再去。”
秋葵点点头,心里有些纳闷,芸薹是用来蒸着吃的,公主要芸薹的果实做什么?
裴英娘不知道秋葵在嘀咕什么,倚着凭几,心里忍不住雀跃,等榨出芸薹油,她就可以吃上炒菜啦!
她早前已经命工匠打造出合适的灶具和锅具、铲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梨杨县。
春雨绵绵,道路泥泞,枝头的杏花随风飘洒,被来往的车轮碾碎在泥土里。
一辆牛车沐浴着朦胧的杏花春雨,缓缓驶入驿站,守卫的驿将上前盘查。
车夫勒紧缰绳,一双骨节分明、宽大厚实的手拨开布帘,递出一张驿牒。
驿将见男子五官深邃,剑眉星目,衣着华贵,气度不凡,料想是哪家王公贵戚,又见他手中的驿牒是门下省发放的银牌,更殷勤了几分,谄笑着道:“郎君里面请。”
不一会儿,接到消息的驿长亲自出面接待男子,撩起袍子爬上二楼,点头哈腰,谄笑道:“这里虽然穷乡僻壤的,也不能委屈了郎君,滚烫的清酒,大碗的热黍臛,馎饦、索饼、羊肉汤饼都是现成的,灶房已经烧上火了,郎君可要梳洗,还是先用饭?”
窗前浮动着细细的粉尘,淅淅沥沥的雨声透入窗内,男子盘腿坐在窗前软榻上,没吭声。他的五官出奇的英俊,眸子和常人不同,是一种淡淡的灰褐色,神情冷肃,英华内敛。
驿长不禁啧啧称叹,这位郎君英武挺拔,高大威武,腰配横刀,又有异族血统,很可能是京兆府的天子近卫。
穿窄袖衫的男仆轻咳一声,打发走驿长,“我家郎君旅途劳顿,要小睡一会儿,酒菜茶饭备好了,送到外间就行,莫要吵嚷。”
驿长点头应是,蹑手蹑脚下楼,轻声嘱咐驿将,“这可是大贵人,不能怠慢了,快去准备酒饭,温一壶剑南烧春,不许拿浊酒搪塞!”
楼上最靠里的房间,男仆送走驿长,关上房门,四处探查一番,摘掉头上的方巾,冷笑一声,“我以为执失将军是个直来直去的武人,没想到你摆起架子来,也挺有派头的。这一路走来,人人都把你当成富贵清闲的纨绔公子哥。”
执失云渐抬起眼帘,淡淡看一眼男仆,“彼此彼此。”
这一句彼此,分明是在暗指男仆的僮仆身份也扮演得极好。
王浮气得直翻白眼,闷葫芦挤兑起人来,比朝堂上那些专门以骂功出名的文臣厉害多了!
“再过两日就能到京兆府了。”执失云渐眼眸微垂,试着轻轻握住刀柄,手指蜷曲,手背青筋根根暴起,依然使不出力,无法抓起横刀。
他松开手,看着自己的手掌,眉头轻皱,“我的伤还没好,你警醒些。”
王浮叉着两腿,大咧咧坐在窗下,把方巾当成扇子摇,“你放心,我们走的时候,伪装成赶考的州学子,那些人疑神疑鬼,心眼子比胡饼上撒的芝麻还多,肯定会把过路的文人商旅当成首要目标,绝对想不到你会直接佩刀出行,反而不会发现我们的踪迹。”
执失云渐眉头皱得愈紧,不再多话,缓缓合上双眸,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他需要适当休息,保持体力。
吱呀一声,驿将推开房门,端着一只大托盘进房。
王浮听到脚步声时,已经霍然站起,规规矩矩站在软榻旁,此时便迎上前,接过大托盘,“有劳你了。”
随手塞了一把钱给驿将,匆匆关上房门。
托盘里是两只大海碗,雪白的羊肉汤撒了胡椒,羊肉一片片堆叠在一起,摞得冒尖,浓郁的香味里带着刺激的辛辣。
这一路上为了确保安全,他们尽量绕开繁华市镇,常常半天看不见村落城郭,干粮早就啃完了,买不到新鲜吃食,只能空着肚子赶路。
王浮饿得前胸贴后背,闻到香气,不由食指大动。刚刚放下海碗,便立马抄起筷子,夹起一块鲜嫩的羊肉,往嘴里送。
斜刺里遽然伸出一只蒲扇大的手,抽走他手中的竹筷。
滚热的汤汁溅在手心里,烫得王浮龇牙咧嘴。他倒吸一口气,看一眼跌落在地上的羊肉片,满脸心疼,压低声音怒喝道:“外面的吃食不让我碰就算了,这里是朝廷驿站,你未免太小心了!”
执失云渐嘴角轻抿,跃下床榻,支起窗户,朝下面看了一眼,“他们来了。”
王浮瞪大眼睛,几步蹿到窗前,楼下院子里,四个穿圆领缺胯袍的男子正在驿长的带领下走进驿站。
“怎么会?!”王浮冷汗涔涔,不及多说什么,忽然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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