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方白底素帕,帕子右下侧绣有一根青竹。
青竹枝干挺拔,通体翠绿。
裴元绍抖着手捏紧眼前的绢布,斜靠于椅被的身子前倾。
圆润的指腹落在那片绣工精湛的竹子上,殷红的唇细微的打着颤。
他抬眸,桃花眼直视不远处的女君,沉声问道:“此素帕乃你所有?”
柳长宁神色古怪,觑了眼他凝重的神色。不由耸了耸肩。
好人难做,一时生出怜悯,却忘了对面之人却是个极为挑剔之人。
便宜夫郎素来爱洁,几年前两人朝夕相处,彼此熟悉,她递给他素帕擦嘴,他尚且会放心使用。
如今再次见面,她于他仅是陌生女子,此刻必定是心有嫌弃戒备。
想及此,柳长宁将青瓷茶壶置于桌上,侧头扫了他一眼。
耐心解释道:“殿下放心,此方素帕乃草民所有。并未被使用过,应是干净。”
裴元邵眉目高隆,尽管整个人都在颤抖,却强行压制住掐住她脖子的**。他此刻只想知道,为何?为何这方素帕所绣之物,与那人当年的喜好一模一样,连青竹的位置俱是一样。
两年前,花石镇,西樵村。
那天得闲,在灶房内生火煮饭。
灶膛的烟灰迷了他的眼。
那人现在一旁,递来一方泛黄的帕子。
淡声道:“眼睑有污灰,用它擦擦。”
那块粗布方帕,素白色,布料粗糙,皂角浆洗晾晒后,干燥温暖,可颜色单调苍白,如她整个人一般。
他好奇的问:“这帕子用了多次,你如何一直揣于身上?”
那人道:“我念旧。”
他撇撇嘴,她念旧,却不念他。
接过帕子,将眼睑的黑灰擦拭干净。
她伸手欲收回此物,他却将它揣入怀中。
商量道:“都擦拭脏了,我帮你浆洗干净,再还于你,可好?”
那人凝了他一瞬。
他尴尬的别开眼,随口道:“你这布帕浆洗过太多次,边角已是泛黄,若是绣上图案,倒可装点一二。你喜欢什么样的图案?哪天得闲,我帮你绣个图样,可好?”
阳光撒入灶房,那人身后被踱了一层光晕。她撩开耳边碎发,茶色的眸中蔓着丝笑。
那是他第一次捕捉到她眼底真实的笑意。
她挑眉问道:“你竟会刺绣?”
他支支吾吾:“我……虽不会刺绣,可往后多练习,总是会的。”
那人低笑出声:“倘若袁公子精通刺绣功夫,那便在方帕右下角绣根竹子吧。左右也不过是擦擦汗水的布巾,无须费神绣些繁琐之物,一根青竹足矣。意为长宁,笔直修长,宁折不弯。如何?”
胸臆间回荡着当年那人低沉的笑声,裴元邵捏着绣帕的指腹不由愈发用力。
黑洞洞的眼睛一错不错的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唇边佯装的轻笑便悉数消失无踪。
沉而内敛的眸子内,弥散着一丝凝重与希望,他摩挲着素帕上的青竹刺绣。
一字一顿,低声问道:“为何你的素帕绣着一根青竹?”
柳长宁愣了愣,因为她叫柳长宁,生于竹林,出生的那日,电闪雷鸣,沧浪山下的那片竹林,被雷悉数劈倒。只有身为婴孩儿的她在那样声势浩大的闪电中,活了下来。
师傅将她捡回山门时说:“此女生于竹林,死破茧而出。历世而生,竹林因她而倒,唯她一人能活,便取名柳长宁,字苍云,愿她如竹一般,弯而不折,折而不断,迎难而上,直抵苍穹,”
便宜夫郎目光灼灼,柳长宁迎上他黑而沉的眸子。
古怪的打量了他一眼,青竹是她名字的由来。她却没办法与他解释。
此方布帕上的青竹,乃小师弟所绣。
小师弟贾子爵乃贾师独子,天性纯善,腼腆温婉。
前些时日,乡试放榜后,她曾回了一趟白鹿书院与恩师辞别,小师弟亲手绣了二十条绣帕赠予她。
冷脸拒绝,却不料师弟竟在她身前落了泪。
一个男儿在她面前流泪,柳长宁实在受不住,只得收下此物。
盘算着绣帕大抵也不过是擦拭汗水、赃物的帕子,并不值多少银子。往后遇到好玩意儿,给小师弟稍回一两样便能两清。
可便宜夫郎目光灼灼,他死死的捏紧那方布帕,原本死气沉沉的黑眸竟然依稀有了丝光彩。
他在等她答案,似乎于他很重要一般。
柳长宁眸中诧异一闪而逝,淡声问:“此布帕上的竹子,殿下可是认识?”
“此物乃草民师弟所绣。一日与恩师在竹林论诗,师弟误入竹林。问草民喜欢何物,遂随口答道,青竹。师弟往后记在心中,入京之前,亲自绣了几方素帕赠予苍云。”
随着眼前女子清冷的话语灌入耳中,裴元邵只觉头顶被人泼下一盆冷水。
他扯了扯嘴角,凝眸。
凛冽的寒风从敞开的窗口,吹入屋内,撩开身边之人乌黑的青丝,那张清冷绝世的脸,毫无防备的撞入他的眼底。
他狼狈的别开视线,桃花眼归于死寂。
太过相像,自见到此人的那一刻,她身上清冷的气质,茶色的眼睛,草木清香、亦或方才那块布帕,俱有那人的影子。
倘若她方才答上一句,布帕绣竹,象征着长宁,笔直修长,宁折不弯。
他许便要鼓足勇气,问她一句,你可是当年西樵村庄户女柳长宁?你可记得当年西樵村的柳袁氏?”
可………
绣着青竹的方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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