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半蹲在缸边,瞳孔微缩,张着嘴,一脸复杂。虽然知道楚君誉身份不普通,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他。
突然就想起上次遇到的时候,他问他是谁,他留给他一个莫测回答——下次再见就知道。果然……这一次见到,他就知道了。
“楚君誉?”裴景有点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不过声音很低。
但两人隔得那么近,再低楚君誉也听得见了。
楚君誉垂眸看他一眼,忽然笑了一下。
裴景浑身一怔,仰头。
楚君誉的唇角带着一丝很淡的笑意,纯粹如血玉的眼眸,如深渊,看不清真实。他俯下身,说:“裴御之,谢谢你。”
声音极轻极珍重,像久逢一个故人。
听得裴景莫名有些难受。
可他并不喜欢这样,楚君誉的语气让他很不喜欢。
裴景也只错愕了几秒,回神后,迅速抓住了楚君誉的手,有点别扭:“先别感谢了,我们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身后传来巨大爆破的声音。
轰,青黑的光四溅,怪物痛苦的呜咽声此起彼伏,张青书忽然仰天发出一声狰狞的大笑。裴景回头,对上了一双没有眼白,黑得诡异的眼。
张青书的模样在慢慢发生变化,头发不断伸长,皮肤越来越白,像是被水泡的太久,直至透明,身形猛的拔高。
他浮在空中,低头,与裴景对视。
脚下那些不死的怪物陷入魔怔,把自己扭曲、盘旋着,以一个被折弯关在缸里的姿势,绝望又痛苦地尖叫。
张青书桀桀笑起来,笑到最后,发出声音,雌雄莫辩,已经彻彻底底成了一个怪物。
“我求死你们都不让,非逼着我先杀你们。”
“那就杀了吧!反正这个地方,死的人也不少了!”
他手中的笔成利刃,一股诡异的威压从四面八方渗透空间,悬在空中的红锁在咔咔咔动摇这一回的气势太过强烈,沙尘飞扬,把张家的院子旁的门都振开。
裴景早在遇到千面女的时候,就在猜想,他们这种怪物全盛时期,实力到底有多恐怖。现在算是见到了,张青书魔化的瞬间,忠廉村又下起雨来,泼天的黑雨淅淅沥沥,诡异阴冷。
天地黑云重重,遮蔽天光。
半空中,脚踏万千横锁的怪物,一支笔,横划之间,天崩地裂。
裴景:“这就发疯了?!”
而离奇的是,即便世界凄风苦雨,这口缸周围都仿佛是一片圣地,白色的光淡淡,被某种和天地相融的力量守护着。张青书的力量根本碰不到这片地。
怪不得他需要依靠季无忧来杂碎这口缸。
裴景在光的范围内不怕,可是季无忧晕倒后,就躺在雨中。
每一道血刃自天而降,都在地上留下焦黑色很深的痕迹,要是落在人身上,绝对四分五裂。
他把季无忧带出来,就没有理由让他死在这个地方。
“你先想办法,我去救他。”
裴景说完,站起身来,默念口诀,周围出现一层薄薄的冰蓝色的屏障,拿着剑就冲入雨中,跑到了季无忧身边。这里的邪气恶意太重,季无忧在昏迷中也被惊扰,神色惶恐绝望,一身汗,手脚都在颤抖。
从天而降的血刃四面八方,裴景小心躲避,一个翻滚在地上,把季无忧抱了起来。
这个年纪的主角,还是个小胖子,有几分吃力。裴景低头看了一眼,他紧皱的眉头,不由想:“大概这就是主角吧,天将降大任,于是前期磨难重重。”
张青书大笑:“我就知道你会来救他。”
漫天黑雨下落的速度,突然一下子变慢了,雨滴停在空中,时间停止,而后一滴一滴开始汇聚在一起,密密麻麻涌至一块,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怪物。
没有实体,没有五官,但怪物一脚踩过来的刹那,裴景周围的冰蓝屏障碎了。
他抱着季无忧疯狂闪躲。
张青书嘴角咧出一丝狰狞的笑。
他以天地为书,执笔写了什么东西。
裴景耳边嗡嗡作响,怪物就在身后,快要到缸的边缘、白光范围内时,忽然一行漆黑的小字浮现在他身边,封锁住了他全部的退步。
每一个字眼甚至清晰可见,他仰头,发现一颗一颗,停在空中的雨,全部变成了字。千千万万,从上至下。
这场景,让他头皮发麻。
破旧的院子,横空的血锁,雨水变幻文字,最多的是杀。
那首七杀歌。
“杀,杀,杀!”
裴景想,张青书现在是真的疯了。
一个极端到用自己的是非善恶观要求别人的人,对自己却更严。
张青书一辈子追求仁义礼智信,看着这一地在缸里养成的怪物时,终于被内心的愤怒和崩溃逼疯。他知道自己制造了灾难,一心求死,可只有事实血淋淋摆在眼前,才会明白是多深的罪恶。
裴景抽出凌云剑,以为会迎来一场恶战,但是并没有。一道很轻微的响声过后,集聚空中的那些字,忽然像被抹去存在般,变淡变消失。
雨不下了,甚至,黑云也开始消散。
天光渐渐明亮。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裴景错愕回头,首先看到的,是楚君誉的衣襟。纯黑暗绣银纹,衣袖宽广。他从光中走出,身形颀长,银发如雪,却与周围的气氛浑然一体,甚至更为神秘和阴冷。
张青书的眼睛落在楚君誉身上,半响,古怪地笑了一下:“你居然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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