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张敛并不想把除了周谧以外的任何人牵扯到这次的意外事件中来。
但一切就这样毫无章法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他本打算下午再回宜市,但前一晚他做了个梦,这是他第一次梦到周谧。情境无关春色,尽管梦里的女孩儿脸蛋很美,像条刚上岸的小美人鱼,浑身上下折射着银沙滩上水灵灵的白光。
可诡异的地方在于,当他向她走过去的时候,她突然张嘴露出了血红的獠牙,画面冲击感和他过去第一次看口裂女的图片几乎一样。
从酒店床上醒来的时候,张敛发现自己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满不在乎,从容自若,潜意识里仍存在威胁,暴动,危机将至的认知因子。
源头就是周谧肚子里的那粒微型炸弹,哪怕它的计时器还没真正开始跳动。
不,也许它已经开始数秒了。
不能再拖了。所以当夜,张敛就将航班改签到了早上。
下飞机后,宜市熟悉的空气和日光像位老情人拥抱而至,张敛紧绷的眉心才逐步松懈。
取车时他接到了母亲荀逢知女士的电话。
她问能不能去f大接一下她,她的车似乎又出了点问题,后备箱的位置在路遇颠簸时总是有低响,但她明明没有摆放任何东西,尤其今早声音更大更明显了,她怕再开下去会出交通事故。
张敛回:如果你的老古董还不准备换的话,4s店年末将会给你颁发一个终身质保成就奖。
荀逢知说:换跟你一样的吗?
张敛说:你喜欢的话,我没有任何意见。
一个钟头后,母亲坐上了他的副驾。
她穿着雾蓝色的衬衣,花白短发烫得像是最近年轻女孩间很流行的羊毛卷,色虽弛但态不衰,一如既往的容光焕发。
在学校,她是和颜悦色循循善诱的导师,但在他这个儿子面前,她永远不吝刻薄。
“好久没见,你好像苍老了很多。”开场白不出所料,子虚乌有的人身攻击。
“哪里。”张敛平静地注视着前方路况。
“方方面面,”荀逢知说:“你现在身上的气质比你爸还老气横秋,被资本浸淫得太久是不是就会这样。”
张敛鼻端微抽:“抱歉,我也只闻到了车载香水味,并没有闻到什么文学教授的书香墨韵。”
荀逢知笑了起来,开始观察他车的内饰。
张敛的车是保时捷cayenneturbo,4.0t的排量。
这是他回国后才买的,早几年在纽约工作时,他开的是一辆二手的rossionq1。
两者的外形都稍显张扬,但在张敛眼里,她们却异常冷静,线条带着微有张力的圆滑。
荀逢知前后看了半天:“这车哪里好?”
张敛没有回话,清楚辩论一旦开始这位小老太太就没得消停,并且会将他连车带人地用一种文绉绉的翻译腔贬到一文不值。
所幸她转移注意力看起了自己最感兴趣的收纳空间。
收纳,在一辆车里看收纳。
张敛忍住了要吐露一句“不如换辆房车”的想法,他猜荀逢知没准真会答应。
倏地,她打开了副驾仪表台下方的手套箱。
也是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张敛头皮轻微泛起麻意,他觉察到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被自己忽略了。
周谧的检查单还在里面。
因为彩超胶片的面积确实有些大了,除非出公差,前天上午回公司前,他就将它随手且草率地塞了进去。
但它现在,已经哗啦作响颇具声势地迁移到了他母亲手里。
余光里,从上车后就四处张望的荀逢知好像被按下暂停键,变为静帧截图。
张敛在红灯前停了下来,计划给自己同样六十秒的准备时间,必须是严谨的插科打诨,万无一失的谎言。
“这是谁的?”荀逢知语气不可思议的高昂:“周谧?我有个学生也叫周谧!”
这句惊呼严重干扰了张敛的思考节奏。
交通灯切为绿色,他的大脑却不再畅通无碍。
因为将一切蛛丝马迹以最快速度联结之后,他顷刻意识到,母亲口中的“周谧”,应该就是他所认识的周谧。
昨夜的噩梦果然是墨菲定律的先兆。
“你新交往了女朋友?”
“还让人家大肚子了?”
“这两天刚查的?”
荀逢知举着那张检查单,一下子三姑六婆喋喋不休。
张敛的双手稳稳握在方向盘上,接近坦白地说:“不是我女朋友。她的确怀孕了。”
他故意让这两句话听起来是分割的,并无因果,企图扩大母亲的猜测范围,并将其引向他方。
但荀逢知向来擅长挖掘文中关键点:“那这个小姑娘的孕检单怎么会在你车里?”
“我载过她一程,她遗落在这了。”
“张敛!”荀逢知的脸已经尖锐地涨红,像外文作品里歇斯底里的妇人:“你是不是想撒谎没人比我这个当妈的更能看得出来,尤其你干这事的时候会比平时更冷静!”
张敛轻徐地呵了口气:“她在我那实习。”
“你有她微信吗?”荀逢知显然不想再理会他的顾左右而言他。
“有。”
“我也有她微信。我想对比一下,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狡猾的儿子,更狡猾的母亲。
—
张敛认为自己预判失误,他应该直接说“对,我交了新女友,她叫周谧”,最起码车停在路边时,荀逢知数落他的态度应该要比现在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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