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宴想到这些日子的事。
自从先前穆染来紫宸殿找他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对方。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
其实他以前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从他将那道帛书交给穆染起,他就一直处于惊惶之中。
因为他知道,皇姐会愿意留下来都是因为那道帛书,若是发现了真相,只怕他努力的一切都会成为泡影。
这事原本他是一辈子都不打算让穆染知道的。
可这几月来,当他和穆染的关系愈发缓和,对方带他比先前的这么些年都好了不知多少。
他有时也会暗自想,是不是把真相告诉穆染好一些。
可这样的念头刚一冒出来,便会被他迅速否定。
因为理智告诉他,这事绝不能让她知道。
穆宴费尽心思瞒了这样久,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突然就知道了真相。
当穆染说出那句话时,他甚至连回复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在这事上,确实是他骗了穆染。
那一次的见面,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穆染径直离开了紫宸殿,走之前一句话都没留下。
穆宴想留她,想解释,可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归根到底,对方说的没错。
他确实没说真话。
所以只能看着穆染的背影一点点在眼前消失,而他却无能为力。
那日之后,他再也没像之前一样,夜里去明安殿的寝殿,只能夜夜宿在自己的紫宸殿中,又或者干脆不休息。
原本他夜里还会睡觉。
可每每停下手中的政事,躺在床榻之上时,他的脑中便是当初皇姐那冷漠的神色,也眼底的冰冷。
他于是一再地失眠。
“你在我面前,永远没有一句真话。”
分明是冷淡而没有情绪的言语,可每每想起,穆宴都感觉似是一把尖刀,狠狠扎在心中,那种疼痛一点点从心上传至四肢百骸,让他难受至极。
直到最近,他发现了个能让自己稍稍好过一些的法子。
便是没日没夜地理政。
他将那些原本无关紧要递上来问安的折子都叫人一道送入了紫宸殿,然后自己每一道都会亲自过目。
白日又会宣朝臣入紫宸殿议政,一谈便是大半日。
及至夜间,朝臣到了离宫的时辰,他叫人出去了,自己却还在继续。
有时第二日要临朝听政他也不休息。
而是在御案之前待上整夜。
因为他发现,唯有忙碌才能让自己稍稍忘记那脑中一直回想的事。
才能让他不这么难受。
可这毕竟不是治本的法子。
如今社稷安定,天下富足,他也不是真就事忙到要日夜不眠。
有时候也总会有静下来的时候。
每当这时,那种难受的感觉入跗骨之蛆一般牢牢揪着他,无孔不入。
他完全忘不掉。
于是他为了让自己好过些,他便只能愈发不休息。
及至这几日,他几乎是不眠不休,连着有两三日了。
虽面上看上去还瞧不出什么,不过是起色有些不好罢了。
可内里已经逐渐遭不住起来。
因为他除了不眠不休外,连膳食都极少用。
尚食局那边做好的菜肴时常是热了又热,一直到无法再热时,只能丢掉。
而穆宴却几乎不传膳。
他不是不饿,只是不想吃罢了。
因为用膳时便不能处理政务,便会被动地闲下来,而一闲下来,他脑中便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些他想刻意以往的事。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想起,他便只能尽量减少用膳的次数。
可他也不是铁打的,也是活生生的人。
在几乎不进食的情况下一直不眠不休地理政,他自己觉得没什么,不过是身体难受,但跟在身边的人却看不下去。
尤其是陆斌。
这么些年了,他还从未见过陛下如此。
虽然并不清楚陛下同长公主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可他却能猜出来,这其中的缘由定然是同长公主有关。
他曾想过自己去明安殿,将陛下眼下的情况告知长公主,叫对方来劝劝。
可这样的想法刚冒出来没多久,正要付诸行动时,便听得陛下说了句:“御前任何人,无诏不得去明安殿。”
这一句话便将陆斌的打算堵了回去。
他于是只能靠自己劝。
可他又如何劝得动?
劝了这么些日子,陛下不仅不听,反而愈发严重了。
譬如今日,对方除了用了一小碗参汤外,竟一口膳食都未动过。更不必提眼下已近深夜,陛下却还在批折子了,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打算。
陆斌眼见无法,便只能壮着胆子提了句长公主。
结果果真见前方的陛下顿了顿。
良久后才开口说了句:“明日你亲自去一趟明安殿,就说……朕有事同长公主说。”
陆斌闻言忙应了句,心中想着明日一早便赶早去,谁知一念未完,便听得前方的陛下又道:“算了,不必去了。”
陆斌不由地一顿。
穆宴却并未解释为何,只是重新说了句。
“明日叫人去一趟卫国公府,宣国夫人入宫。”
穆宴看着御案上的那一堆折子,眼神微微闪动。
皇姐定然是不会再愿意见他了的。
可他不甘心就这样同对方越行越远。
花了这样多的心思,又如何能轻易放弃?
这么些时日过去了,干等着是不行的,他总要自己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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