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穆宴看着自己停在空中的指尖,整个人沉默下来。
他的双目中眼神幽幽,隐约有暗芒闪过,薄唇也抿成一条直线,下颚更是紧绷,整个人看上去正是怒意聚集的模样。
可此时的穆染却完全没了精力去注意这些,她的脑子混沌一片,耳边不停回响着那句绝望的喊声,仿佛死亡的哀鸣。
此时殿外一阵夜风吹过,廊檐上的宫灯被吹得晃动起来,烛火也影影绰绰地闪动,恰好有一瞬照亮了穆染面上的样子。
双眉紧蹙,脸颊苍白,洁白的齿咬着淡色的下唇,用劲地仿佛不知疼痛,几乎要将那处撕裂。
这么多年来,除了当初被他救下的那次,穆宴再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便是那回,她也只是因着疼痛而隐忍着不喊出来,而不是如眼下这样,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受了极度的惊吓一般。
穆宴方才还聚集起来的那点怒气霎时间消失的无形。
他缓缓收回自己半空中的手,轻柔着声音开口:“皇姐不怕了,梦都是假的。”
虽然不知道对方究竟梦见了什么,可从对方这样子看来,只怕不会是好的内容,否则也不会反应这样剧烈了。
他的低声安慰并没有让穆染感觉好些。
穆染整个人往后靠着,同他之间隔了一小块距离。
“我想一个人睡。”
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可内里却带着微颤。
“皇姐……”
“我说,我想一个人睡!”
这是穆染这么些日子来第一次这样明确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语气坚定不留丝毫余地。
穆宴幽深的双目盯着她看了半晌,最终妥协半步。
“好,朕不碰你。”
穆染没作声,也不打算再躺下。
“皇姐,朕可以今夜不碰你,让你自己睡,但朕不会离开,若是你觉得不能接受,那便当朕方才的话从未说过。”
穆宴依旧是穆宴,他会因为对方眼下不安的情绪而做出让步,可到底不会彻底放弃。
穆染看着对方的神色,最终狠狠闭眼,背对着对方径直躺下。
她知道,这是对方能做到的全部了。
更何况,今夜的她也过于失控。
原本是不至如此的,皆因那梦中零碎的片段带给她的绝望感太真实,导致她受了极深的影响,一时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以往她在穆宴跟前,多时都是冷静的,便是失控,也不会到这程度。
见她躺下,穆宴也没再说其他,只是盯着她纤瘦的背半刻,最后也缓缓往下睡去。
他将原本被穆染掀开的锦被再次拉上来,盖在两人身上,只是他的指尖再没触碰到对方的身躯,而是将锦被替对方盖好后,便抽回手,同对方保持了约莫一掌的距离。
两人之间就这样安静地度过了一夜。
及至第二日醒来,穆染身边照样没了人,唯余半边清冷。
因着昨夜的梦魇,穆染今日破天荒地没有早起,她静静躺在架子床上,还想再多回想些梦中的场景,可越想越头痛,就连原本还清晰的内容,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殿下。”这时,千月的声音在帘外响起,问了句穆染是否起身。
轻呼出口气,穆染缓声道:“进来罢。”
对方便轻轻掀了帘子入内,手中捧着一应洗漱的用具,轻着步子行至架子床边,正要开口时却忽地一顿。
“殿下,您……”千月看着对方,语带惊愕,“您的面色怎的如此难看?”
对方虽然肤色依旧莹白,可细瞧上去却有些憔悴,尤其是眼下有一小块隐隐的乌青,双眸中更是有细小的血丝浮现,瞧上去便是未休息好的模样。
额间隐隐泛起的疼痛让穆染不欲开口,她只是随口回了句:“精神不济罢了。”
千月见状便也不敢再问,只得将对方从架子床便扶起,待对方在妆奁台前落坐后,方将手中素色帕子放入盥盆中轻轻打湿拧干,接着替对方从指尖开始一点点擦拭。
殿外候着的小宫娥们也纷纷鱼贯而入,手中捧着各色衣衫首饰,在身后静立。
寂静的氛围持续了半晌,最终在千月重新换洗帕子的时候,穆染倏然问了句:“奚官局那边你派人去过了吗?”
千月动作一顿,忙道:“回殿下,早早便派人去瞧过了,奚官局那边的人回话说,那贱籍因着被动了大刑,故而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只怕要等些时日才行。”
穆染眉心一蹙。
“奚官局的药不行。”她道,“过会儿你去尚药局请位医佐去瞧瞧,若再晚些只怕来不及了。”
穆染自幼是苦着过来的,她太清楚奚官局的情况了。
那些人在欺辱她的时候,口中总是说着许多,听得多了,她也就知晓了。
奚官局掌贱籍服役,同时又供给宫人内侍伤药之事,只是东西都不会好到哪儿去,吃不死人便是最好,若想有个什么效用,那几率微乎其微,因而内宫中旁的宫人内侍若是得了什么杂症,也从不会去奚官局支取药物,总是自己掏了银子,请人帮着去尚药局弄些好的药来。
穆染眼下既要留那贱籍在明安殿,自然不能叫他轻易死了,否则昨日那些事便白做了。
千月虽不知她为何这样对一个贱籍上心,可也还是恭敬地应了。
待替她梳洗完毕后,便有小宫娥来说御前的陆大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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