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浚道:“赵王既如此怕事,你又如何笃定他会起兵?”
我说:“赵王先前之所以怕事,乃因为孤立无援,说到底,不过是不信任梁王罢了。可大长公主与秦王则不一样。得大长公主支持,可安抚朝臣,得秦王支持,可威压诸侯。如今之势,诸侯争雄在即,他定然按捺不住。”
“这不过是你凭空猜测。”谢浚道。
“并非凭空猜测。”我说,“赵王已经在向大长公主示好。秦王与大长公主结盟,长史与桓府亦定然有所往来,长史到桓府中一问便知。”
谢浚看着我,目光定了定。
“此事,你与殿下说过么?”他忽而问道。
我说:“他只知我来杀东平王,其余不晓。”
“哦?”谢浚问,“为何不告知他。”
我说:“岂不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等在雒阳行那勾心斗角之事,瞬息万变,其实与战场行军并无分别,殿下在千里之外,无以插手,知晓诸多细节有弊无利。待事成之后,长史再行告知不迟,只要达成最终之事,殿下一定不会恼怒。”
谢浚看着我,不置可否。
隔日之后,一行人终于到了雒阳。
与上回离开时所见相较,雒阳无甚变化。街市中依旧热闹,民人来来往往,街上拥挤嘈杂,仿佛宫廷和朝廷里的那些风云涌动与他们全无关系。
直到经过一些官署和达官贵人的聚居之处,才看出些不一样来。
许多门前都挂着国丧之物,从去年到今年,三个皇帝接连去世,那些戴孝之物看上去也格外繁重。
秦王府也不例外。
走下马车之后,我往王府门前望了望,只见缟素和白幡装点得白花花一片,有模有样。
这对于我而言也算故地。
三年前,我每次来都免不得费尽心机对付秦王,这次更妙,我已然成了这王府中的幕僚。
总管王府之事的,是一个内侍,名叫何达,比居庸城的薛弼年轻些,说话和顺谨慎。
谢浚在路上曾让人快马传来消息,告知来雒阳之事,何达看到我,并无讶色。
“这位便是阿生。”谢浚对何达道,“想来殿下亦已将此事告知了内官,日后阿生在府中,还须内官多多照拂。”
“自当如此,长史王心。”何达微笑道,说罢,让手下内侍将我的行囊接过。
冯旦即自告奋勇,引我到住处去。
虽然谢浚对我的那些想法无所回应,但回到雒阳后不久,他就到东平王府去了,天黑了也不见回来。
据冯旦说,秦王让他带了许多厚礼,都是给东平王的。
我了然。
东平王十分重视秦王的态度,先前还巴巴地派了张弥之去上谷郡试探。谢浚此番回来,当然也要首先去拜见东平王才显得殷勤。至于目的,不用打探我也能猜到,一是给东平王回礼,而是给他再吃一颗定心丸,让他以为秦王不但病得不能自理,并且全然站在东平王这边。
所谓先礼后兵,越是想把谁干掉,动手前便越是要殷勤示好。这套路我在大长公主那里见过不止一次,秦王与她不愧是共个父亲,这手也玩得顺畅。
我对此事没有多大兴趣,却问冯旦:“谢长史从前到了雒阳,都会回家么?”
冯旦愣了愣,答道:“回是回,不过谢长史乃勤勉之人,来雒阳时多是行色匆匆,只能抽空回去探视一两回,待王府中的事务处置完了便走。”
我了然。
从前在雒阳的时候,我曾听人说过谢浚与家中的关系。虽然谢浚也和公子一样,有一颗外出闯荡的心,但谢匡夫妇比桓肃夫妇宽容多了,谢浚行事并不受阻挠,更不像公子那样与家中闹翻。
秦王府夜里没什么事可做,我问何达,可否借府中藏书一阅。
何达说自是可以。
而后,他领着我到了一处院中,我看了看,发现这是我第一次来秦王府时,他见我的那处水榭花园。
当年,就是在池边的水榭里,秦王当面戳破了我的身世,说出了我祖父就是璇玑先生。
真乃腥风血雨之地。
何达打开池边小楼的门,掌起灯,道:“此乃殿下书房,殿下信中曾交代,你若要看书,可随时取用。”
我愣了愣,道:“殿下还交代了什么?”
“交代在下房中的书,你若是看上了哪本要带走,一本五十钱。”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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