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然,四处望着,只觉颇是有意思。
公子曾经跟我分析过,秦王这么多年来之所以屹立不倒,乃是根基深厚。而他所谓的根基,并不在朝中,不依附于任何豪强势力,而在于自身。
辽东的十万兵马,其实一半以上不在朝廷编制之中,当初秦王到辽东时,接手的兵马不过两三万。而后,文皇帝各种明里暗里地做些小动作,诸如削减军费,缩编士吏之数,或者以重新分配防务为由,将秦王手下兵马分到其他将帅麾下。但秦王不但没有因此受到削弱,反而日益壮大起来,数年内聚起十万之众,且自给自足,从来不向朝廷要钱粮。
要命的是,秦王还颇为争气。
其他北边戍卫的将领王侯,每逢诸胡袭扰,总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应对失据,胜少败多,抵挡不住就只好回头向内地求援。而内地诸郡兵马调配本不如边境集中,每每出了这样的事,最好搬去救火的,也只有秦王。
全赖这些同行帮衬,久而久之,秦王的辽东兵马成了北方诸胡与中原之间的屏障,朝廷就算对秦王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也并不敢再加以裁撤。就算是先帝这样不怕虎的初生牛犊,也只能从撤换秦王将兵之权这样的事情上打主意,而不是将辽东兵马解散。
我想,如果公子此番是跟着我一起来,想必触动更大。
“这些村乡之中,可有大户?”我问。
“有甚大户。”那士卒道,“从前是有些,不过大王为了安置兵户,出钱将大户的地都买下分了。如今能看到的田地草场,都是兵户经营。”
我颔首。
从进入上谷,到□□邸所在的居庸城,一路所见,皆是兵户组成的村舍乡邑,别处常见豪强庄园邬堡全然无踪无影。
没有大户,则意味着没有乡贤地主和豪强分割操纵,所有的民户的耕织出入,皆实实在在地进入了秦王的府库,所有人丁,也皆受秦王直接支配。这是所有皇帝梦寐以求而不可得之事,而秦王确确实实地做成了。
难怪秦王能够不依靠朝廷,轻松地供养十万兵马。
此情此景,若是先帝亲眼看到,应该不会再有秦王放归辽东的想法,并且还会干脆冒着辽东反叛的风险把他给杀了。
居庸城靠北,不如内地城邑热闹,却也甚为安定。我跟随着裴焕和云琦入城的时候,已是将近黄昏。路边的食肆店铺,仍有民人进进出出,街边上有老者坐着闲聊,儿童嬉戏,见到兵马路过,也不慌乱躲避。
秦王的府邸在城东,进了城门之后,行不足一刻,便到了宅前。
我骑在马上,举目望了望,只觉如果单看房子,大约会对秦王有所误解,以为他是一个超然世外无欲无求的人。这府邸,白墙黑瓦,看上去就是一所大些的宅子。若非门前有好些穿着齐整身形高大的卫士,以及高高低低的乘石及拴马桩,大约没有什么人会多看一眼。
众人下马之时,宅中有人迎出来,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面白无须,当是个内侍。
“裴司马,云大夫。”他微笑道。
裴焕和云琦看上去对他甚为恭敬,上前行礼。
我听他们称其为薛内官。
“不知大王可在府中?”裴焕道。
“大王早晨去了营中,还未归来。”那内侍莞尔,“不过殿下临行前曾告知我等,今日若无意外,裴司马与云大夫当会回到,若他未归,且请诸位领着客人到府中等候。”
裴焕和云琦皆应下。
这内侍口中的客人,想来就是我。寒暄一阵之后,他看了看我,让手下给裴焕等人带路,自往宅中去了。
那引路的也是个内侍,我看了看他,觉得眼熟。
见我盯着,他笑了笑,道:“霓生姊姊,不想又见面了。小人冯旦,三年前曾与姊姊有一面之缘。”
我想起来。
三年前,秦王领兵入雒阳的时候,曾逼着我和豫章王去□□。那是给我在王府中引路的人,正是这冯旦。
“原来是你。”我了然。
冯旦笑眯眯:“正是,三年不见姊姊,姊姊愈发漂亮了。”
此人倒是嘴甜,我也不绷着脸,笑笑,随他入内。
对于我这个客人,秦王倒是做了些准备。
裴焕和云琦往堂上去,而冯旦领着我,走向了别院。
我说:“秦王怎又将我隔开,有甚话不可在裴司马与云大夫面前说?”
冯旦道:“姊姊莫多想。秦王说了,姊姊是个贵客,长途劳顿,来了便要好生招待。薛内侍几日前就吩咐我等将这别院收拾齐整,又添置许多新家俬,好教姊姊住得舒适。”
我心底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好个以礼相待,仿佛他是将我重金请来,而不是拿公子性命将我逼来似的。
“这院子只有我住么?”我打断冯旦滔滔不绝的话头,问道。
冯旦道:“正是。”
我颔首:“我累了,且去歇息,若是用膳,不必来扰我。秦王若要召见,来告知一声便是。”
冯旦一愣,答应下来。
我没再多说,径自走进院子,朝寝室而去。
这院子确实新修葺了一番,室中的各色用物,大多是新的。铺上的寝具也皆是上乘,铺盖散发着新丝絮的味道,摸着十分软。
我将四下里看了看,记清了各处出入口的位置以及方向之后,关上门,毫不客气地宽了外衣,拉上幔帐,躺到榻上歇息去了。
这些日子,我着实没睡多少好觉,好不容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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