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那也不可掉以轻心。”
公子没说话。
我看他眉间有些疲惫之色,问:“累了?”
公子颔首。
我将旁边的软褥拉开,道:“你可睡上一觉。”
公子露出嫌弃之色:“不睡。”
“为何?”
“你不陪着我。”
我:“……”
脸上发起热来,我不禁往马车的窗上瞅了瞅。厚实的锦帘垂着,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抖动,外面除了车轮和马蹄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
我仍有些不放心,道:“若是被外人看到了,说你喜欢男子怎么办?”
“说便说好了。”公子不以为然,“你不是怕我娶东阳公主北阳公主么,岂非正好。”
我一想,甚是有理。
看着公子躺到软褥上,我喜滋滋地凑过去,挨着他躺下。
未几,公子将手臂横过来,搂在我的身上。
马车飞驰,颠簸中,时而硌着骨头,我却颇为自得。闭上眼睛时,心中荡漾。
当年我因为心里装着沈冲,一路与公子同车,却熟视无睹。在海盐的时候,我每每想起此事,皆深以为憾。
如今老天开眼,让我重来一次,真乃好生之德。
然而我想得着实天真,此番去西北,比三年前还着急。
出了雒阳之后,车马皆飞驰起来。公子下令收起都督的仪仗,众人带足糗粮,一切从简。天黑时,走到何处就在何处歇宿,每行半日便到驿站更换马匹,以免耽误行程。
一路赶来,公子不但没有三年前那样见到好景致便赋诗一首的闲心,就连到了夜里,他也时常疲惫不堪。
歇宿的去处也甚为不定。运气好时,遇到官驿豪富之家的田庄,以公子的身份,自可住得舒服。而运气若是不好,则须得夜宿。
对于我而言,我并不喜欢公子到富贵人家里去歇宿,因为跟三年前一样,这种地方永远少不得各种各样的女眷,藏在各处公子看得到的地方,挂着一脸傻笑,对他眉目传情。
简直岂有此理。
于是每逢天黑,路过修筑漂亮的田庄和邬堡时,我总是以应酬繁琐人情复杂为由,鼓励公子再走一段,宁可到屋舍不怎么样的寻常人家里去借宿。
而若能在屋子里过夜,公子无论多累,必会让人送些酒水和热水来,替我将脸上的假须卸去。
我觉得他乐在其中,因为每到这时候,他总是要亲自来动手,小心地将假须揭下来,然后将巾帕洗净,给我擦脸。
有时,他还会兴起,将揭下来的假须一本正经地贴到自己的脸上。
“如何?”他照照镜子,问道。
我看他贴得假兮兮的,忍着笑:“不如何。”
公子不悦:“十分难看么?”
“倒也不是。”
“那你亲我一口。”
我:“……”
白日里毕竟赶路太累,二人玩闹一会便须得抓紧休息。躺在榻上,说上两句话,片刻的功夫,不是我睡着就是他睡着了。
然而就算如此,每日早晨醒来,看到他宁静的睡脸,我仍觉得心满意足。
那感觉甚是奇怪,与□□、钱财之类我从前无比上心的东西无关,仅仅是看着他,我便觉得心神安然而愉悦,一路来的辛苦皆是值得。
我觉得,只要我们还想在一起,便不会有别的人和事能将我们分来。我可以每日都这么看着他,直到他终于从这浊世中脱身,跟我远走高飞。
那样的日子,似乎藏着无限美好的可能,只稍微想一想,便让人心驰神往,陶醉不已。
约摸二十日之后,凉州已经在望。
西北之地,天气比雒阳冷多了。如秦王所言,有些地方已经落了雪,遥望崇山峻岭,可见山顶上似撒了一层盐。
出乎意料,在雒阳时,凉州的局势已十分危险,人人都以为武威已经不保。可进入凉州之后,却见当地民人并无慌乱逃难之态。虽过路时,到处有人议论鲜卑人进攻之事,还有人说,凉州刺史郑佗已经逃到秦州去了,但后来鲜卑人被打退了回去,郑佗又回了武威。
此事教众人疑惑不解。
“鲜卑人如何退的?”他向打探消息的裘保问道。
“此事似无人说得清楚。”裘保道,“有人说是郡兵打退的,有人说是外军打退的,还有人说是天上神仙显了灵,鲜卑人自己退了。”
“这般大事,竟无人说得明白?”长史俞峥不解道。
裘保哂然:“小人去打探了半日,确是如此。”
公子眉头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凉州刺史府和关中都督府都设在武威,进入武威郡地界之后,原都督府长史许仁率一众府吏前来迎候,凉州刺史府也派来了僚属,足有数十人,颇为盛大。
公子没有耽搁,进入武威城之后,先到都督府将原先印绶收用,交割了诸事。而后,径自往刺史府见郑佗,商议对付鲜卑人的事。
虽正值国丧,但到了刺史府,仍能看出郑佗的日子过得着实不错。
才进堂上,便觉暖气袭来,温香宜人。郑佗身上披着一袭看上去配贵重的裘衣,行礼时,肥胖的身体颇为不便。
“鲜卑人?”听得公子问起战事,郑佗笑了笑,将手中的象牙柄镶金拂尘一抖,道:“桓都督放心,那些鲜卑人,数日前已被我打得溃败,如今正龟缩在百里之外的山中不敢冒头。皆鼠辈耳,不足为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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