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们拥着公子的马车,一路紧赶,终于在天黑之前回到了钟离县城。
天道好轮回,我跟随着公子,又住进了那处客舍。
不过公子究竟来头大,住的是上房。虽与雒阳或者别的州府比起来寒碜许多,但有单独的一处院子,在钟离县乃是一般人住不起。有公子在果然好,连带着我这个贴身侍婢也沾了光。
得人好处,自然要伺候周道些。我随公子下了马车,殷勤地问公子:“公子饿了吧?想吃些什么?”
公子问:“此地有甚好吃?”
我说:“这般时节,扬州人都爱食蟹,淮南亦不例外。淮南河湖众多,所产螃蟹个大肉甜,脂丰膏满,佐以本地所产香醋及黄酒,乃世间无双之美味。”
公子看看我,道:“是你想吃吧?”
我讪然:“是公子问我此地美食。”
公子唇角弯了弯,未答话,却道:“便只有蟹?”
“自然还有别的。”我忙道,“淮南最有名的是豆腐。这客舍中做的豆腐也不差,嫩滑如膏,公子亦可品尝。”
公子颔首,忽而问:“你怎知这客舍中的豆腐不错?”
我一愣,意识到自己竟在他面前说漏了嘴。
“我乃本地人士,从前也来过不止一次,自是知晓。”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答道。
公子四下里望了望,道:“如此,便教店家做来,每人都呈上些。”
我心中一喜,应了声,去吩咐店家。
公子果然豪气,给每人都赐了酒肉,随从们欢天喜地,在堂上吃得痛快。
他则如往常一般,在自己的院子里用膳。青玄也跟着众人吃喝去了,只有我侍奉在公子身旁。
当仆从鱼贯地端着食盘,摆置到案上的时候,我眼巴巴地望着那满盘的大蟹,不禁暗自咽了咽口水。心里盘算着等公子吃完,我定然也要出去吃个痛快。
公子看着案上的食物,并未动箸,却吩咐令置一张案来,也呈上一份。
“霓生,”他说,“你与我一道共膳。”
我讶然,道:“可我要侍奉公子。”
公子不以为然:“不过用膳罢了,有甚可侍奉。出门在外,不必讲究许多。”
他这般大方,我也不拒绝,依言在那案旁坐下。洗过手,又假惺惺地如贵胄们一般与公子客气两句之后,再也顾不得斯文,即刻伸手将一只肥蟹拿起,掰扯起来。
我已经三年不曾吃到淮南的蟹,昨日到这客舍里用膳时,闻到邻座的味道便已经暗自馋得腹中叫唤。可惜我要须得装作外地人士,不识得本地食物,不可大快朵颐。
如今,心愿终于得偿。
久违的味道到了口中,我满足地深深呼吸一口气,就像当年祖父亲手做给我吃的时候一样。
待我连吃了三只以后,抬起头,忽然发现公子盯着我看。他面前的蟹仍是原来的模样,一点未动。
“公子怎不吃?”我问。
公子道:“我不知如何吃。”
我了然,看着他对着那盘蟹无从下手的样子,心中竟有些得意。
京城的贵胄就是这般,号称吃遍天下珍馐,其实孤陋寡闻得很,离了仆人,连剥蟹都不会。
我用巾帕擦擦手,起身,走到公子的案前,在他身边坐下。我从他盘中拿起一只蟹,麻利地用剪子剪去腿,开了蟹壳,清理掉不可食之物。然后将腿肉取出,放在盘中,不一会,一只蟹已经剥好,摆在了他的面前。
公子从前从不吃蟹,看着蟹壳里的膏,他『露』出嫌恶之『色』。
“这有甚好吃?”他说。
我说:“公子尝尝,可好吃了。之所以挑这般时节来吃,便是要吃这膏。”
公子盯着蟹壳,好一会,提箸,勉为其难地挑一点,放入口中。
“如何?”我问。
公子将蟹膏在口中停留片刻,眉头仍然微微皱着,却没多说,又挑了一点,吃了起来。
他一向挑剔,看他竟是吃了下去,我不禁生出些浓浓的成就感来。我又取了箸,夹起蟹肉,点了点醋,放到他的碗中:“公子再尝尝这个。”
公子夹起来,放入口中。
“好吃么?”我看着他。
“嗯。”公子道,“尚可。”
对于公子来说,尚可便已经是难得的赞誉。我心情大好,看他快要吃完了,又去取蟹再剥。
不料,公子却道:“不必,我自己来。”
我讶然,道:“剥蟹又腥又麻烦,公子但吃便是。”
公子却满不在乎,看我一眼:“不过剥蟹,我一个男子,莫非还不如你?”
我啼笑皆非,觉得近来颇有些怪哉。
从前,他明明对我的侍奉享受得理所当然,现在竟会说什么男子不男子的。
“公子真要自己来?”我问。
“这还有假?”
我不多言,再拿起一只蟹,继续拨开。
公子学着我的模样,也拿起蟹和剪子,一步一步地跟着卸腿剥肉。他学得很认真,专心致志。但蟹壳究竟硬,公子第一次对付,颇有些狼狈,不是用力太大以致蟹腿碎烂便是蟹壳飞了出去,袖子也被汁水弄脏了。
我忍不住笑起来。
公子瞪我一眼,待得剥好,却将碗推到我面前:“你吃。”
我愣了愣。
“为何给我吃?”我问。
公子不紧不慢:“不是嫌我剥得不好么?便赐你了。”说罢,却将我的那碗拿了过去。
我盯着他手中的碗,又看看我手中的,又好气又好笑。刚才说给他剥他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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