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伍叔方才说那益州的云氏来赎田宅之事,乃是确实。若我未猜错,大约过两日便会有人来此,分派田庄事务。”
陶氏一惊:“哦?”
我说:“阿媪莫虑,那人是祖父故交,必不会为难佃户。不过我与那边毕竟不熟,若日后有些甚事,阿媪务必托人给我送个信。”
陶氏看着我,明白过来。
她叹口气:“如此,女君放心便是。”说罢,将钱收下。
这时,青玄招呼我上路,我与众人别过,登上车去。
马车摇摇晃晃,离开了田宅。我一直望着那些熟悉的景『色』,直到消失不见。
回过头,公子正倚在隐枕上,闭目养神。
马车在乡邑中坑洼不平的小道上走得摇摇晃晃,车轮的声音聒噪而单调。但公子躺在那里,不动如山,睡脸平和而静谧。
我盯了片刻,想收回目光,却觉得挪不开。
他……居然从雒阳来到了这里。
我托着腮,说实话,直到现在我还不太敢相信。
我若是惠风,大约会激动得飞上天去,认为公子千里迢迢追随而来,必是对自己有意思。可惜,我太了解公子,他虽在别人眼中风华倾世,在男女之事上却是个十足的呆子,连宁寿县主和南阳公主那样的美人都打动不了。有时,我怀疑他将来大概会因为谁也看不上而孤独一生。
不过,虽然公子的来到让我很是忙『乱』了一番,但我并不生气。方才在田庄里见到他的时候,烦躁的心忽而安稳了下来。
是因为那天晚上的口角么?我一直不确定公子是不是还生我的气,离开雒阳的时候,我还一直牵挂着。现在,他会跑来找我,说明他已经心无芥蒂,一意和好……
但我为什么这么在乎他生不生气?
那是当然。心底一个声音道,你不是还要傍着他挣钱么?
我想来想去,觉得这个答案最为合乎情理。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公子睁开了眼睛。
视线碰撞,我一怔,忙堆起笑:“公子醒了?”
公子应一声,伸展了一下手臂,道:“甚时辰了?”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低而慵懒。
我转头朝外面望去,借机缓下神来。
“当是酉时过半了。”我说。
公子没答话,待我再回头,发现他正在看着我,目光似在琢磨。
我有些不自在,片刻,若无其事道:“公子在想什么?”
公子道:“我在想,方才怎未见你嚎啕大哭。”
我:“……”
公子道:“你被人连累,三年不曾归家,若换了他人,当是情难自禁。可你无论回到家中还是去拜祭先人,皆无大喜大悲之『色』。”
我:“……”
方才的那些小心思倏而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发现我与公子走得太近总是不好,他被我的各种鬼话磨炼得越来越精,近来总是能察觉到我『露』出的马脚。
我自然不能告诉他,这是因为我昨天在这里已经大哭过一场,反问道:“公子希望我哭么?”
“不过问问。”公子道,“你平日不是总与我说淮南如何如何好么?”
“正是因此,我才哭不出来。”我叹口气,深沉地说:“人言近乡情怯,物极必反。公子不曾有我这般经历,自是无从体会。”
公子想了想,似乎觉得有理。
“霓生,”他说,“你祖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说:“我从前不是与公子说过?”
“可你从未说过你家的渊源。”公子道:“我去探望逸之时,他与我说了云氏之事。”
他说着,目光变得意味深长:“逸之都知道了,你在我身边多年,却从未听你提过。”
这语气带着牢『骚』,我哂然。
我面不改『色』,道:“公子又不曾问过,我如何说?”
公子轻哼一声:“我不问你就不说么?那逸之如何得知了云氏的许多事?”
我无辜道:“表公子乃国子学学官,国子学又藏有许多史着记载,想来表公子是从那些书中翻阅而知。”
公子看着我,不置可否。
“云氏之名,我从前听说过。”他说,“我还听闻高祖求贤若渴,曾寻找云晁后人,可惜武陵侯一系已经散落四处,寻不到嫡传之人。你祖父当年若有心,应召出仕,在朝中谋一个官职当是不难。”
这倒是确实。自云晁之后,云氏一直不求闻达,若不是我那族叔一心求官,恐怕长公主和沈冲对我的来历也无从知晓。
我说:“祖父志不在此,他虽懂些学问,却非为官之道。”
公子道:“智者治学,触类旁通。何况云氏以杂家为本,定然博闻强识,不为门道所囿。”
我听得这般恭维,心中不禁陶陶然,忍不住逗他:“博不博闻我不知,不过我那占卜之术就是我祖父所教,在公子看来,可也算得学问?”
公子想了想,道:“鬼神之事我不知,不过如伏羲创八卦,周公创周易,其本皆在于万物之理,亦应当归于学问。”
我哂然。
公子鬼扯的能力也不在我之下,为了维护学问的尊严,连他嗤之以鼻的装神弄鬼都勉为其难地予以了认可,简直教人叹为观止。
“你从未与我说过你父亲。”片刻,公子转而问道,“你父亲也与你祖父一般博学么?”
我说:“我不记得了。”
“怎会不记得?”
“我与公子说过,我四五岁之事,我父母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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