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生惯养的入罪家眷,不乏面容姣好的,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通通配去做粗活其实浪费,不如先售卖一轮充实国库,无人想要的再配去干活。这年头,想充点豪门做派的人家,总要讲点格调,家中随便一个煮茶的婢女也能『吟』诗念赋,这才显得底蕴深厚,面上有光。或者,买去□□两年做个家伎,招待宾客时陪在席间,既有情趣又有谈资,还可美其名曰仗义出手救风尘,简直再好不过。
不过,我有些例外。
我一不会『吟』诗作赋,二不会弹琴绣花,连烧茶也一塌糊涂。我曾听尚方的人不无同情地议论,说我大概会被卖到伎家,如果伎家也看不上,那就只能待在尚方里劳作至死。
就在我也觉得自己不会有好人家想要的时候,没多久,桓府的人到了尚方,买下了我。
那年,雒阳时疫,公子不幸罹患,危在旦夕。
就在束手无策之时,一个云游方士来到桓府,向主公献策,说公子命有大劫,如今乃是到了关口。若能寻一命理相应之人辅弼左右,当可化险为夷。
主公抱着死马作活马医的心思,让人按方士所言去办。但八字相合的人实在难找,且时疫之中,听说来侍奉病人,更是人人避之不及。最后,我毫无悬念地,从一个新入罪的阶下囚,成了这名门大户里的奴婢。
所谓的辅弼,说白了就是找人挡灾替死。
爷爷个狗刨的云游方士,有朝一日被我碰见,定教他悔投世间。
我并不喜欢伺候人,如果桓府迟点来买我,我大概就能找到机会从尚方逃走。
不过遇到公子之后,我改变了主意。
那是初春之时,刚下过雪。疫病横行,雒阳到处死气沉沉。
我踏入桓府之后,主人也不曾拜见,就被管事领到一处门扉紧闭的院子里。
打开门,只见黑黝黝的,榻上躺着一个少年。我走近前看,愣了愣。只见他有一张十分精致俊俏的脸,却已经病得形销骨立,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断气。
周围的人像躲避瘟神一般,在我走进去之后,就把们关上。
我恼怒至极,抄起一张小案在门上窗上砸,无奈它们都坚固得很,全然纹丝不动。
待我砸累了停下来,只听一个声音虚弱的声音道:“没用的……”
我回头,却见那少年睁开了眼睛,正看着我。
他说:“你若想走,我可帮你……”但话说一半,他剧烈地咳了起来。
我犹疑片刻,问:“你如何帮我?”
少年仍然咳着,浑身抖动着,几丝『乱』发被汗水贴在额头上。好一会,他才停下,抬起眼睛。他的皮肤苍白得几近透明,好像阳光下精雕细琢的玉片,脆弱而温润。
“你可杀了我……”他淡淡道,声音沙哑。
我:“……”
那日,我在屋子里盯着他,呆坐了很久。
我的确可以杀了他。
以前,我们乡中出过一桩命案。有个卧病的乡绅,被谋财的儿子杀死在家中。我听大人们说,那儿子是趁乡绅熟睡,用褥子将他捂死,家人起初还以为是他咳嗽时被痰闷死,后来那儿子与人饮酒,烂醉时说漏了嘴,此事才真相大白。
他病成这般,桓府的人九成九已经觉得无望,寻我来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我只消做得不着痕迹一些,待他断气,便可出去。后面如何,再做打算。
但我也可以救他。
我其实十分理解他的痛苦,因为他的病,我也得过,一模一样。杀死我父母的那场时疫甚为凶猛,我也染了病。那时,仆人已经逃光,我孤零零地被丢在家中等死。若非祖父及时来到,我的年纪便必然停在了五岁。当年祖父给我治病的汤『药』,又苦又臭,多年仍是噩梦。但也因此,我为了日后生病再也不碰,仍牢牢记得它的方子。
权衡良久,我选择了后者。
我将屋外头那些战战兢兢的仆人叫来,让他们去抓『药』。至于『药』方的来历,我懒得解释,只说是我做梦的时候,一个浑身闪着金光的老叟给我的。桓府的人将信将疑,但走投无路,只得试上一试。
事情很是顺利,没多久,公子的病开始好转,两个月后,痊愈无碍。
桓府上下皆大欢喜,据说桓肃给那方士送去了黄金百两以为酬谢;而我的功劳,自是归到了梦中那个浑身发光的神仙头上。
他们奖励我从此留在了桓府里当公子的贴身侍婢,继续给他挡灾替死。
我觉得桓肃是个抠门的蠢货,连谁是他儿子的恩人都分不清。不过对于留在公子身边这件事,我并无不满。
这是在决定救他的时候就想好的,桓府既是家财万贯的名门,自然好处不少。反正我已经无家可归,待着桓府吃好的穿好的,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
至于那挡灾替死……
去他的挡灾替死。
没有人知道,族叔为了让我顺利嫁给袁家的儿子,将我的生辰改大了三个月。桓府买我,着实寻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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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公子将我带来的香糕吃完,端上茶:“公子还想吃么?我再去取些来。”
“不必。”公子伸个懒腰,“不过如此。”
我笑笑,正好,我也这么觉得。
高蟠家的香糕京中驰名,据说乃是独门秘方,不光工序繁杂,用料也十分金贵。为了让糕面的『色』泽更加莹白,把上好的南珠刮碾出粉,不要钱似的往里面撒。
这般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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