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要印证她的不安,她家的门开着,大黄倒在地上,地上一滩血。
羽毛零落得四处都是,母鸡也好,小鸡崽也好,全成了残缺的尸体。
啾啾手指冰凉,越是靠近,越是心惊和畏怯,不愿看见门后的画面,可又不得不直面,她指尖冰凉地推开门,然后,手臂软软垂了下来——
满屋的血,甚至溅到了横梁上,惨不忍睹。
昏暗的空气下,屋里的画面叫人心凉。
爹,娘,棠折之。
全死了。
仿佛有妖魔在笑,声音钻进耳朵,笑得人头昏昏然,背后一身冷汗。
这个世界的美好一瞬间被撕裂。啾啾身子晃了两下,扶住门框,指节屈起。
她喜欢这个世界,是真的喜欢,可有时候她又觉得这个世界美满得不真实,让她感觉到害怕。她随时都担心,这些美好会在一瞬间碎掉。
喜欢想要,却怕失去。
现在她真的失去了。
而脑袋里却不合时宜地叮了一声,告诉她,这片炼狱,才是与她一直纠缠的现实。她在这些悲惨中,才感觉到了,远超美好的真实。
啾啾咬牙将手收了回来,抹了把脸,把眼泪都擦掉,转过身,又开始提气狂奔。
她整张脸线条绷得紧紧的,眼睛有些疯狂的红——没有时间给她悲伤,还没完,钟芹,她最喜欢的二哥还在矿洞。
兴许不会有事。
兴许。
只有钟芹不许死,她必须救他。她要他活。
啾啾在路上看到了一具熟悉的尸体——慕以南,倒在树林边,背后是烧焦的屋脊。看来柳鹊没来得及将他救下。
其实慕以南也是她的朋友。
啾啾咬着后槽牙,狠心不给他多分眼神,她必须去做她更该做的。
好在这次,上天垂怜了她。
钟芹还活着。
啾啾明明是个小姑娘,却堪比屠夫,狠辣地杀了好几个魔人妖兽,整个人仿佛刚从血池中爬出来,满身鲜红。
她红着眼睛在矿道中走了好几遍,终于找到了她哥。
一瞬间,松懈得她差点跪坐下去。
“啾啾……”钟芹脸上也有血迹。见到她,先是喘息着愣了几秒,尔后手上的铁镐一松,又笑又哭,仿佛阔别已久,抱住自己妹妹。
“啾啾,你还活着,你终于出现了!”她哥声音竟然在颤抖。
“嗯。”啾啾也有些想哭,强忍着,指甲掐住手心,“走!”
她吐出一个词。
“去哪儿?”钟芹问。
“去个安全的地方。”
钟芹连一点武功都不会,根本无法自保,她必须将钟芹送到桃花林。
溪水潺潺,黑色天空下的山涧都似乎变成混沌。
啾啾将钟芹塞进了桃花林。
“你不进来?”她哥抓住她的手。
“不。”她还得去找钟棘。
“可你受了重伤。”钟芹眉头压下。
“不碍事。”啾啾推开他的手,安抚似的,声音沉稳,“我心中有数,你赶紧进去。”
她几乎坚决地挣脱他,又飞速朝北郊跑去。
钟棘。
她男朋友很厉害,在太初阁时便是能单杀一群人的小怪物,到了紫霄山,更加厉害,一只手就能干掉一群敌人。
钟棘不会有事。
钟棘不会有事。
狭村也是一片混乱。
确切的说,是一切已经结束的混乱,有几座房屋被烧得只剩下一个骨架,一地的断肢残骸,瓦砾废墟。
基本上看不见活人了,磨人妖兽也不剩几个,大部分都冲进了柘阳城,只剩下几个,在啃食甜美的尸骨。
啾啾将它们全杀了,一点一点的翻找。
死人堆也好,地窖粮仓也好,几乎将这个村子撅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钟棘不在这里?他回紫霄山了?
紫霄山安全吗?
她心中焦急慌乱,疾步走向最后的篝火,一阵风过,火光跳动,她却又突然顿住。
七月冰凉的风。
感应到什么似的,她抬起头。
接下来。这个世界化作了虚无。
没有妖兽,没有凡人,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夜色,和被火光燎亮的树。
她定定看着那里。
少年一只手腕被缚着,高高吊在树上,露出白皙的手臂,腕上一朵青色的花,被红染得娇艳欲滴。
风一吹,他一身衣袍拂动。
血,从破开的胸膛处一路蜿蜒。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很快没入焦黑的泥土。
他一身的红。
连眼底都是红的。
啾啾记得,钟棘想杀人时,眼底总会泛出抹红。可是那双艳丽冷锐的瑞凤眼早就没了杀欲了,眼皮半垂,长睫下的眸子冰凉空洞。
啾啾突然想吐。
她剧烈地咳起来,干呕,觉得自己灵魂在拼命冲撞,想要脱离□□,从未如此痛苦过。
战火染红了半片天空。流光下孤傲桀骜的少年不会再生气、不会再暴躁。
——她的小钟师兄,死了。
***
啾啾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桃花林的,好像是钟芹,强行将她带来这里的,浑浑噩噩间,她被塞入了许多信息。
所有人都死了。
柳鹊那一队,苟七那一队,太初阁全员。
啾啾就那样懵懵懂懂地坐着,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直到最后,才抬起头,茫然地问:“钟棘呢?”
声音轻轻的,在桃花林中飘远。
一片寂静,钟芹悲哀地盯着她。
“怎么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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