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雀山难得的阴天。
乌云厚重,天色玄沉。那群水灵根弟子正在练习凝雨诀,时不时降下一阵雨。
棠鹊将手指环成一个圈,放在眼前,透过那圈凝望雨云。
她怎样都无所谓。
她已经不太记得那个面目模糊的女人究竟是谁——她的记忆里有许多面目模糊的人,来来去去冲散在生命的长河里,只偶尔翻出一朵浪花,勾起她朦胧的回忆。
但棠鸠回到棠家那一天,她却清楚记起了那女人曾对她说的话:“从今天起,你是棠家的女儿。”
那时候棠鹊只有三岁不到,跑起路来摇摇晃晃,还会跌跟头,时常引起一阵哄笑。她一无所知地被那女人带到棠氏夫妇面前,看向愕然的男人,和哭泣的妇人——以及妇人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电光火石间有什么贯通了她的脑海,她懵懵懂懂地往前走了两步,一歪头:“爹爹,娘亲?”
棠鹊就这样成了棠家大小姐。
爹娘喜不自胜,光研究她名字就研究了一个夏天,最后郑重地给她取名为“鹊”。寓意吉祥,不求她出人头地,但求她幸福快乐。
三岁的小孩能懂什么,连记忆都时常断片。等她真正能记清楚事时,那些朦朦胧胧的身影早被抛之脑后。
如果不是她被带回家,顶替了阿鸠的位置,也许棠氏夫妇还会接着找下去,直到找到阿鸠为止。
都是因为她。
所以她拼命想要补偿阿鸠。阿鸠喜欢她的房间,好,她让给她。阿鸠喜欢她的新衣服,好,她忍痛割爱。阿鸠喜欢小温温……好,她同他划清界限,不再往来。
书院里那少年,她的好友慕以南,曾皱眉看着她,压抑着怒气问:“棠鹊,你就这样漠视自己的心意?是不是棠鸠想要我,你连我都会让出去?”
是的。她怎样都无所谓。因为她被这个世界伤得太深,早已不抱幻想。她只想尽她所能地补偿阿鸠。
就算阿鸠要伤害她,半夜点着蜡烛偷偷看书,争强好胜地在书院考个榜首践踏她自尊,也无所谓。
但阿鸠不应该利用她的愧疚去伤害她的朋友们。
小青鸾……
棠鹊闭了闭眼。
又下了一阵雨。雨停后,棠鹊披上新衣出去走了走。
空气中有股泥土味儿,院中金雀花开得招展。
刚出弟子居,她便遇上沉默往外走的温素雪。
“小……”棠鹊下意识喊他一声,发出一个音节后立刻咬了舌头,改口,“温、温素雪,你要去哪儿?”
进入内门后,弟子等阶就变得严谨起来,虽说温素雪年纪比她小,可修为比她高,按照门规,她须得叫温素雪师兄才是。
可棠鹊叫不出来,索性直接喊了名字。
温素雪愣了愣,倒是没太计较,只淡淡道:“我去焦火山看看棠鸠。”
“阿鸠?”从温素雪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棠鹊心里没来由的一跳,片刻后反应过来,“呀——我忘了,一个月了,阿鸠已经离开讨刑峡了。”
“嗯。”
“你……”棠鹊垂下睫毛,像是想起什么,无意识扯了下温素雪的袖子,“我没想到师尊会罚阿鸠这么重。我没想让她吃这么多苦。”
“她做错了事,自然该罚。”
棠鹊吃了颗定心丸,偷偷瞥他一眼。少年面如冠玉,神色冷峻,雨云下的轮廓秀美又脆弱。
默了半晌,她拉拉身上的斗篷:“我同你一起去罢。”
“不必。”温素雪平平道,“她未必想要见你。”
棠鹊脸色蓦地一白,心口揪紧。再一打量面前少年的神情,依然淡淡的,没有指责她,也没有偏袒棠鸠的意思。他只是面无表情地陈述了一个事实而已。
她有时也会这样,平淡温和,但说出的话,残酷直白得有如刀刃。就好像那年她看着棠鸠和温素雪越走越近,也同样平静地对温素雪说“你不要再来找我。我们不是朋友”一样。
不知何时,她攥紧了手:“我有话想和阿鸠说。”
“……”
温素雪垂下眼。
少女低着头,婴儿似的软睫轻轻颤动,纤细敏感,抿紧的唇却苍白坚定,仿佛一株柔软的花,在挺直腰杆独自面对狂风暴雨。
温素雪几乎是一瞬间抬起了手。
那是曾经春心初动时最炙热的感情所留下的习惯,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想要拍拍她脑袋。可手心还未触到,便收了回来。
许久后,他才应声:“走罢。”
***
没吃早饭,没吃午饭,啾啾在男孩家随便吃了半个粗面窝窝头。
这孩子名叫崔小虎,家贫如洗,平时吃饭要么挖点野菜煮粥,要么啃干硬的冷馒头。这略带一点甜味的窝窝头,是他最珍贵的食物。
啾啾一直在算阵法,直到吃了一半,看见对方不停吞咽的喉头,才意识到这一点。
所以她撇了一半的窝窝头还给小虎。
小虎依旧舍不得吃,用油布包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想要留给他哥哥。
他眼巴巴盯了啾啾半天,忐忑地问:“啾啾姐姐,我们真的能驱除它吗?”
啾啾看了眼手上的窝窝头:“我既然吃了你的东西,就会负责帮你把事情解决好。”
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供品吧。
怪不得村长爷爷派的人没有一个能爬上藏雀山,因为他们没有带请神用的供品。
“哦。”小虎吐出一口气,没等他放松,又突然一僵,“可,你只吃了一半。”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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