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随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红盖头飘落在地。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惊得嘭嘭乱跳,连带着他耳中的血脉,都跟着突突地鼓动。
……仅仅一个眼神罢了。
他眉形锋锐,眉毛生得又低外冷戾,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杀气和狠劲儿。
恍惚中,江随舟像是看见一只垂死的野兽,虽匍匐在他面前,却似要随时扑来,咬断他的咽喉,与他同归于尽一般。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混合着红烛甜香的血腥气息,还带着几分牢房中腐朽阴冷的味道。
这下,不必问,他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可不就是那位被南景后主虐成残废、将会在三年之后砍下他的头颅、晾在城墙上风干的大梁战神吗。
江随舟抿了抿嘴唇,忽然很想给自己那位学生道个歉。
放他回去吧,求求了,他想走。
江随舟顿在原地,而旁边的孟潜山,已经快要急疯了。
王爷这是在做什么!掀了盖头,却将盖头扔掉,此时又一言不发,冷冰冰地瞪着人家。
孟潜山小心翼翼地看了霍无咎一眼。
他从前只听说定北侯独子是个举世难见的少年英雄,如今看来,真是如此。皇上将他捉回来后,下的可是宫中的地牢。向来关到那里头的人,没有活过三日,就会被活活折磨死的。
而这位霍夫人,可是在里头待了一个多月呢。
他的嘴唇这会儿泛着不正常的白,唇角还留着青紫的伤,挂着些干涸的血迹。别说,他长得可着实好看,五官深邃,一派张扬凌厉,看着便像个运筹帷幄的将军。即便带着伤,也不显狼狈,反而多出了几分颓废的脆弱感。
嫁衣之下,还能看到清晰的伤痕,在领口处露出冰山一角,在火红的衣袍上染出不大明显的暗红。
这下,即便孟潜山知道,胳膊肘要往自己主子这儿拐,也难免对这位霍夫人生出两分可怜。
他决定冒险打个圆场。
这么想着,孟潜山小心翼翼地躬身过去,替江随舟端来了合卺酒。
“王爷。”他在江随舟身侧躬身。
江随舟侧目,就见孟潜山手中捧着的托盘上,赫然放着两只盛着酒液的金杯。
他的确需要压压惊。
于是,他拿起其中的一杯来,一仰头,便将杯中的酒喝干净了。
孟潜山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哎!王爷!合卺酒,那是合卺酒啊!
孟潜山惊慌地看向江随舟,又看了看霍无咎。
两人一个神情淡漠宛如雕塑,一个冰冷倨傲像个阎王,硬生生将他要到嘴边的话堵回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他看到自己主子回过头来,将金杯放回了托盘里。
“退下。”他道。
孟潜山一愣:“这,主子……”
就见他主子淡淡看了他一眼,跳动的烛光照在他眼角的小痣上。
“都退下。”
——
一杯酒下肚,江随舟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时至现在,他能全然确定,自己是穿进了那个学生论文中描述的野史里,成了那个娶到霍无咎的倒霉王爷。
确定了这一点,他反而平静了些。
总归自己穿成的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会早死。被霍无咎杀,对他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毕竟,疾病不可控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却是可以改变的。
霍无咎其人,在历史上怎么也算个光明正大的形象。天下是他打下来的,皇位却是他叔父去坐,他叔父死后,继承皇位的也是他叔父之子,而他却独自领兵回了阳关,终身镇守在那里。
想来怎么都是个讲义气的人,自己若不辱他,反敬他几分,三年之后,他想必不会杀自己。
只是……
他看向霍无咎。
如今自己的身份,是南景的亲王,而面前的霍无咎于他来说,当是仇敌、叛党。
他若是一上来便刻意示好,那定然会引人猜疑,反而会适得其反。
所以……
江随舟缓缓吸了一口气,冷冷开口。
“浑身血味儿,闻得人恶心。”他冷笑一声,道。
他自幼虽说家庭不大幸福,但家教却颇为严格,故而从小彬彬有礼,从没对人说出过这样的话。
因此,话一出口,多少有点生疏别扭,底气不足。
不过,幸好他嗓音冷淡,自有一股居高临下的傲慢,故而能勉强遮掩,聊以唬人。
霍无咎并没搭他的话茬。
他垂下眼,淡淡看了落在地上的红盖头一眼。
冷淡极了,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分明是一副听凭处置的模样,却又气势凛然,让人半点都不敢上前。
江随舟稳着心神,接着开口。
“刚从牢里拽出来,就送来本王这里?皇兄是当本王如何荤素不忌,以为本王这还能下得去口?”
他极尽自己所能,说出些刻薄的话来,话说出口,别扭得他后背都有些打哆嗦。
霍无咎的目光从地上的红盖头上挪开,轻飘飘地扫过江随舟。
就见那人站在灯火中,腰背挺直,目光沉冷。那双眼尾上扬的狐狸眼,在红烛之下颇为潋滟,红衣将他眼尾那颗红色的小痣衬得愈发地妖。
口气倒是挺凶,却凶得别扭,甚至带着两分抱歉和羞愧,像是从没凶过人。
他与南景交手多次,自然也听过这位靖王殿下的大名。
病秧子,祸国妖妃生的,一肚子坏水,绝不是好鸟。
靖王为人阴森狠毒,早就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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