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他也不便太客气了,省得他说我是“糟蛋”。
“老二当然来过了?”
他问;黑李是大排行行二。
“也当然跟你谈到我们的事?”
我自然不便急于回答,因为有两个“当然”在这里。
果然,没等我回答,他说了下去:“你知道,我是借题发挥?”
我不知道。
“你以为我真要那个女玩艺?”
他笑了,笑得和他哥哥一样,只是黑李的笑向来不带着这不屑于对我笑的劲儿。
“我专为和老二捣乱,才和她来往;不然,谁有工夫招呼她?
男与女的关系,从根儿上说,还不是shòu_yù的关联?
为这个,我何必非她不行?
老二以为这个关系应当叫作神圣的,所以他郑重的向她磕头,及至磕了一鼻子灰,又以为我也应当去磕,对不起,我没那个瘾!”
他哈哈的笑起来。
我没笑,也不敢插嘴。
我很留心听他的话,更注意看他的脸。
脸上处处像他哥哥,可是那股神气又完全不像他的哥哥。
这个,使我忽而觉得是和一个顶熟识的人说话,忽而又像和个生人对坐着。
我有点不舒坦——看着个熟识的面貌,而找不到那点看惯了的神气。
“你看,我不磕头;得机会就吻她一下。
她喜欢这个,至少比受几个头更过瘾。
不过,这不是正笔。
正文是这个,你想我应当老和二爷在一块儿吗?”
我当时回答不出。
他又笑了笑——大概心中是叫我糟蛋呢。
“我有我的前途,我的计划;他有他的。
顶好是各走各的路,是不是?”
“是;你有什么计划?”
我好容易想起这么一句;不然便太僵得慌了。
“计划,先不告诉你。
得先分家,以后你就明白我的计划了。”
“因为要分居,所以和老二吵;借题发挥?”
我觉得自己很聪明似的。
他笑着点了头;没说什么,好像准知道我还有一句呢。
我确是有一句:“为什么不明说,而要吵呢?”
“他能明白我吗?
你能和他一答一和的说,我不行。
我一说分家,他立刻就得落泪。
然后,又是那一套——母亲去世的时候,说什么来着?
不是说咱俩老得和美吗?
他必定说这一套,好像活人得叫死人管着似的。
还有一层,一听说分家,他管保不肯,而愿把家产都给了我,我不想占便宜,他老拿我当作‘弟弟’,老拿自己的感情限定住别人的举止,老假装他明白我,其实他是个时代落伍者。
这个时代是我的,用不着他来操心管我。”
他的脸上忽然的很严肃了。
看着他的脸,我心中慢慢的起了变化——白李不仅是看不起“俩糟蛋”的狂傲少年了,他确是要树立住自己。
我也明白过来,他要是和黑李慢慢的商量,必定要费许多动感情的话,要讲许多弟兄间的情义,即使他不讲,黑李总要讲的。
与其这样,还不如吵,省得拖泥带水;他要一刀两断,各自奔前程。
再说,慢慢的商议,老二决不肯干脆的答应。
老四先吵嚷出来,老二若还不干,便是显着要霸占弟弟的财产了。
猜到这里,我心中忽然一亮:
“你是不是叫我对老二去说?”
“一点不错。
省得再吵。”
他又笑了。
“不愿叫老二太难堪了,究竟是弟兄。”
似乎他很不喜欢说这末后的两个字——弟兄。
我答应了给他办。
“把话说得越坚决越好。
二十年内,我俩不能作弟兄。”
他停了一会儿,嘴角上挤出点笑来。
“也给老二想了,顶好赶快结婚,生个胖娃娃就容易把弟弟忘了。
二十年后,我当然也落伍了,那时候,假如还活着的话,好回家作叔叔。
不过,告诉他,讲恋爱的时候要多吻,少磕头,要死追,别死跪着。”
他立起来,又想了想,“谢谢你呀”。
他叫我明明的觉出来,这一句是特意为我说的,他并不负要说的责任。
为这件事,我天天找黑李去。
天天他给我预备好莲花白。
吃完喝完说完,无结果而散。
至少有半个月的工夫是这样。
我说的,他都明白,而且愿意老四去闯练闯练。
可是临完的一句老是“舍不得老四呀!”
“老四的计划?
计划?”
他走过来,走过去,这么念道。
眉上的黑痣夹陷在脑门的皱纹里,看着好似缩小了些。
“什么计划呢?
你问问他,问明白我就放心了。”
“他不说,”我已经这么回答过五十多次了。
“不说便是有危险性!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叫他跟我吵吧,吵也是好的。
从前他不这样,就是近来才和我吵。
大概还是为那个女的!劝我结婚?
没结婚就闹成这样,还结婚!什么计划呢?
真!分家?
他爱要什么拿什么好了。
大概是我得罪了他,我虽不跟他吵,我知道我也有我的主张。
什么计划呢?
他要怎样就怎样好了,何必分家……”
这样来回磨,一磨就是一点多钟。
他的小玩艺也一天比一天增多: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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