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何必学徒呢?
是个人就可以作生意了!不能是这样,不能;三合祥到底是不会那样的!谁知道竟自来了个周掌柜,三合祥的与正香村的煤气灯把街道照青了一大截,它们是一对儿!三合祥与正香村成了一对?
这莫非是作梦么?
不是梦,辛德治也得按着周掌柜的办法走。
他得和客人瞎扯,他得让人吸烟,他得把人诓到后柜,他得拿着假货当真货卖,他得等客人争竞才多放二寸,他得用手术量布——手指一捻就抽回来一块!他不能受这个!
可是多数的伙计似乎愿意这么作。
有个女客进来,他们恨不能把她围上,恨不能把全铺子的东西都搬来给她瞧,等她买完——哪怕是买了二尺搪布——他们恨不能把她送回家去。
周掌柜喜爱这个,他愿意伙计们折跟头、打把式,更好是能在空中飞。
周掌柜和正香村的老板成了好朋友。
有时候还凑上天成的人们打打“麻将”。
天成也是本街上的绸缎店,开张也有四五年了,可是钱掌柜就始终没招呼过他们。
天成故意和三合祥打对仗,并且吹出风来,非把三合祥顶趴下不可。
钱掌柜一声也不出,只偶尔说一句:咱们作的是字号。
天成一年倒有三百六十五天是纪念日,大减价。
现在天成的人们也过来打牌了。
辛德治不能答理他们。
他有点空闲,便坐在柜里发楞,面对着货架子——原先架上的布匹都用白布包着,现在用整幅的通天扯地地作装饰,看着都眼晕,那么花红柳绿的!三合祥已经没了,他心里说。
但是,过了一节,他不能不佩服周掌柜了。
节下报账,虽然没赚什么,可是没赔。
周掌柜笑着给大家解释:“你们得记住,这是我的头一节呀!我还有好些没施展出来的呢。
还有一层,扎牌楼,赁煤气灯……哪个不花钱呢?
所以呀!”
他到说上劲来的时节总这么“所以呀”一下。
“日后无须扎牌楼了,咱会用更新的,还要省钱的办法,那可就有了赚头,所以呀!”
辛德治看出来,钱掌柜是回不来了;世界的确是变了。
周掌柜和天成、正香村的人们说得来,他们都是发财的。
过了节,检查日货嚷嚷动了。
周掌柜疯了似的上东洋货。
检查的学生已经出来了,他把东洋货全摆在大面上,而且下了命令:“进来买主,先拿日本布;别处不敢卖,咱们正好作一批生意。
看见乡下人,明说这是东洋布,他们认这个;对城里的人,说德国货。”
检查的学生到了。
周掌柜脸上要笑出几个蝴蝶儿来,让吸烟,让喝茶。
“三合祥,冲这三个字,不是卖东洋货的地方,所以呀!诸位看吧!门口那些有德国布,也有土布;内柜都是国货绸缎,小号在南方有联号,自办自运。”
大家疑心那些花布。
周掌柜笑了:“张福来,把后边剩下的那匹东洋布拿来。”
布拿来了。
他扯住检查队的队长:“先生,不屈心,只剩下这么一匹东洋布,跟先生穿的这件大衫一样的材料,所以呀!”
他回过头来,“福来,把这匹料子扔到街上去!”
队长看着自己的大衫,头也没抬,便走出去了。
这批随时可以变成德国货、国货、英国货的日本布赚了一大笔钱。
有识货的人,当着周掌柜的面,把布扔在地上,周掌柜会笑着命令徒弟:“拿真正西洋货去,难道就看不出先生是懂眼的人吗?”
然后对买主:“什么人要什么货,白给你这个,你也不要,所以呀!”
于是又作了一号买卖。
客人临走,好像怪舍不得周掌柜。
辛德治看透了,作买卖打算要赚钱的话,得会变戏法和说相声。
周掌柜是个人物。
可是辛德治不想再在这儿干,他越佩服周掌柜,心里越难过。
他的饭由脊梁骨下去。
打算睡得安稳一些,他得离开这样的三合祥。
可是,没等到他在别处找好位置,周掌柜上天成领柜去了。
天成需要这样的人,而周掌柜也愿意去,因为三合祥的老规矩太深了,仿佛是长了根,他不能充分施展他的才力。
辛德治送出周掌柜去,好像是送走了一块心病。
对于东家们,辛德治以十五六年老伙计的资格,是可以说几句话的,虽然不一定发生什么效力。
他知道哪些位东家是更老派一些,他知道怎样打动他们。
他去给钱掌柜运动,也托出钱掌柜的老朋友们来帮忙。
他不说钱掌柜的一切都好,而是说钱与周二位各有所长,应当折中一下,不能死守旧法,也别改变的太过火。
老字号是值得保存的,新办法也得学着用。
字号与利益两顾着——他知道这必能打动了东家们。
他心里,可是,另有个主意。
钱掌柜回来,一切就都回来,三合祥必定是“老”三合祥,要不然便什么也不是。
他想好了:减去煤气灯、洋鼓洋号、广告、传单、烟卷;至必不得已的时候,还可以减人,大概可以省去一大笔开销。
况且,不出声而贱卖,尺大而货物地道。
难道人们就都是傻子吗?
钱掌柜果然回来了。
街上只剩了正香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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