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更夫一边打着梆子,一边用长安话喊叫着。
“子时了,荣儿为何还不回来?”
院子里,老军杨承恩正在一边劈柴,一边等着孙秀荣——两家的屋子挨着,篱笆院墙也挨着,孙秀荣若是回来他肯定知道。
虽然他是被守捉使叫去饮酒的,不过他终究有些不安。
“我等都是犯官家属后代,一切还是要小心一些才好,虽然守捉使青睐,也不能坏了规矩”
杨承恩想的是,按照大唐的规矩,虽然远在异域边荒之地,到了晚上亥时中刻(晚上八点)开始除了更夫、巡逻士卒以及执行任务的官员,寻常人等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而不能上街了,更不能外出了。
当然了,守捉使大人自然不在此列,但他不可能亲自将孙秀荣送回家,若是这样,他就只能住在守捉使府邸了。
“这成何体统?”
杨承恩与他儿子杨守瑜一样,身材不高却异常粗壮,他虽然有些焦急,但在劈柴时动作却丝毫不差,一把由孙秀荣亲自打制的斧头被他握在右手里就好像他手臂的一部分一样,锯成两尺见方的木柴被他劈得整整齐齐,这都是在月色下完成的,显示了他在斧子使用上的造诣。
没错,作为老府兵的杨承恩的武器就是一把比眼前这把长一些的斧头,斧头的前端还有一个矛头,整体长约两米,非力大者不能使用,难怪他能生出像杨守瑜那样力大的儿子。
没多久,院子里便堆了一大片码得整整齐齐的木柴,这些木柴是孙秀荣与杨守瑜两人从二十里外的山上砍下来并用牛车运回来的,按照府兵规制,他们每一家没有二十亩山林,葱岭之上树林虽然稀少,但也并不是没有,特别是在大唐时代,人类对环境的破坏还远没有后世那么大。
杨承恩在劈柴,他的儿子杨守瑜却在码柴,与他老爹不同,由于他老娘相貌的加成,他的身材虽然矮壮,面部轮廓却还过得去,甚至谈得上英俊。
前面说过,杨守瑜是除了孙秀荣之外另外一位受到守捉使喻文景关注的人,这样的人才若是放在府兵里,或者野战兵里那可是了不得的人才,但杨守瑜却一切唯孙秀荣马首是瞻,这让身为堂堂一城守捉使的喻文景暗地里有些恼火。
“哒哒哒”
寂静的大街上传来了马蹄声,在如今的葱岭守捉城,只有少数人能在夜晚的大街上骑马,那就是守捉使喻文景以及他的十八骑,现在响起了马蹄声,不用说是他们中的一人或几人出现了。
没多久,只见喻文景、孙秀荣两人联袂出现在院墙外面。
杨承恩父子赶紧站起来弯腰施礼。
“拜见军使”
喻文景斜睨着杨承恩父子,指着在马上东倒西歪的孙秀荣笑道:“这厮就交给你等了,好生看护着!”
“是”,杨承恩赶紧应承道。
等喻文景走远了,父子二人赶紧将孙秀荣扶下马,当杨守瑜将栗色大马牵到马房后,原本有些东倒西歪的孙秀荣却端正了身形。
“阿爷,荣哥儿的酒量好着呢,他刚才是装的”
(阿爷,唐代对父亲的通俗称呼)
几乎同时,孙秀荣、杨承恩都扑上去封住他的嘴——他们的房舍靠近城墙,若是被城墙上值守的士兵知道了,虽然有守捉使的面子,但城里掌管军纪的参军知晓了,他们还是会吃不了兜着走的——守捉城有录事一名,参军一名,虽然明面上都归守捉使管辖,但却同时接受疏勒镇录事以及大都护府长史府管辖,恐怕后者的份量还重一些,有时候也能不理会守捉使独自行使军法的。
一个“深夜喧哗”的罪名说大不大,但也不是小事,在这个时代,深夜喧哗极有可能造成营啸,那样的话罪过就大了。
何况,安西都护府的监军宦官边令诚正好巡视到此处,若是被他发现了,不仅孙秀荣要倒霉,连守捉使喻文景也讨不了好去。
此时,监军宦官的权力非常大,连磧西节度使(安西四镇节度使的正式名称,一半兼任安西副大都护,大都护一般由宗室或者宰相遥领)也得恭恭敬敬应付着。
还有,此地的副使是一名胡人,汉名叫边效忠,正是边令诚在安西收的义子之一,今日正好轮到他在城墙上值守,他一向对正使之位虎视眈眈,有边令诚在一侧使劲,他也相信一旦喻文景离任,正使的位置便非他莫属。
边效忠实际上是一个突骑施小部落的酋长,西突厥灭亡后,突骑施继之兴起,但内部也是一团麻,黑姓、黄姓以及两姓内部都是缠斗不已,边效忠便是突骑施部落内部斗争的牺牲品,不过此人心计极深,在一次边令诚带队外出巡视之际,他一边唆使其他人扮成马贼去打劫边令诚的队伍,而自己却带着精锐力量突然出现,一举救了边令诚,自然受到边令诚的重视,并收了他当义子。
靠上边令诚后,边效忠便一发不可收拾,眼下已经做到葱岭守捉城副使的高位,而他与喻文景一样,今年也才二十五岁,前途不可谓不远大。
喻文景与孙秀荣的事情边效忠自然知晓,不过他不识字,汉话也有些勉强,并不知晓孙秀荣的底细,何况孙秀荣有着让整个守捉城不依靠疏勒镇千里迢迢运粮的偌大功劳,就凭这一点,就算他边效忠上台后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因为那样会触怒整个边军的。
杨守瑜也不是笨人,见到两人都扑上来,一刹那也知道了厉害,赶紧将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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