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道:“满天下无数官员宰相,贵威豪家,岂有反不如你主人这个穷官?”
杜亮道:“他们有的,不过是爵位、金银二事。”
杜明道:“只这两桩尽勾了,还要怎样?”
杜亮道:“那爵位乃虚花之事,金银是臭污之物,有甚希罕?
如何及得我主人这般高才绝学,拈起笔来,顷刻万言,不要打个稿儿。
真个烟云缭绕,华彩缤纷。
我所恋恋不舍者,单爱他这一件耳!”
杜明听得说出爱他的才学,不觉呵呵大笑,道:“且问阿哥,你既爱他的才学,到饥时可将来当得饭吃,冷时可作得衣穿么?”
杜亮道:“你又说笑话,才学在他腹中,如何济得我的饥寒?”
杜明道:“原来又救不得你的饥,又遮不得你的寒,爱他何用?
当今有爵位的,尚然只喜趋权附势,没一个肯怜才惜学。
你我是个下人,但得饱食暖衣,寻觅些钱钞做家,乃是本等。
却这般迂阔,爱什么才学,情愿受其打骂,可不是个呆子!”
杜亮笑道:“金银我命里不曾带来,不做这个指望,还只是守旧。”
杜明道:“想是打得你不爽利,故此尚要捱他的棍棒。”
杜亮道:“多承贤弟好情,可怜我做兄的。
但我生这般博奥才学,总然打死,也甘心服事他。”
遂不听杜明之言,仍旧跟随萧颖士。
不想今日一顿拳头,明日一顿棒子,打不上几年,把杜亮打得渐渐遍身疼痛,口内吐血,成了个伤痨症候。
初时还勉强趋承,以后打熬不过,半眠半起。
又过几时,便久卧床席。
那萧颖士见他呕血,情知是打上来的,心下十分懊悔!还指望有好的日子,请医调治,亲自煎汤送药。
捱了两月,呜呼哀哉!萧颖士想起他平日的好处,只管涕泣,备办衣棺埋葬。
萧颖土日常亏杜亮服事惯了,到得死后,十分不便,央人四处寻觅仆从,因他打人的名头出了,那个肯来跟随?
就有个肯跟他的,也不中其意。
有时读书到忘怀之处,还认做杜亮在傍,抬头不见,便掩卷而泣,后来萧颖士知得了杜亮当日不从杜明这班说话,不觉气咽胸中,泪如泉涌,大叫一声:“杜亮!我读了一世的书,不曾遇着个怜才之人,终身沦落。
谁想你到是我的知己,却又有眼无珠,枉送了你性命,我之罪也!”
言还未毕,口中的鲜血往外直喷,自此也成了个呕血之疾。
将书籍尽皆焚化,口中不住的喊叫“杜亮”,病了数月,也归大梦。
遗命教迁杜亮与他同葬。
有诗为证:
纳贿趋权步步先,高才曾见几人怜?
当路若能如杜亮,草莱安得有遗贤。
说话的,这杜亮爱才恋主,果是千古奇人。
然看起来,毕竟还带些腐气,未为全美。
若有别桩希奇故事,异样话文,再讲回出来。
列位看官稳坐着,莫要性急。
适来小子道这段小故事,原是入话,还未曾说到正传。
那正传却也是个仆人,他比杜亮更是不同。
曾独力与孤孀主母,挣起个天大家事,替主母嫁三个女儿,与小主人娶两房娘子,得到死后,并无半文私蓄,至今名垂史册。
待小子慢慢的道来,劝谕那世间为奴仆的,也学这般尽心尽力,帮家做活,传个美名。
莫学那样背恩反噬、尾大不掉的,被人唾骂。
你道这段话文,出在那个朝代?
什么地方?
元来就在本朝嘉靖爷年间,浙江严州府淳安县,离城数里,有个乡村,名曰锦沙村。
村上有一姓徐的庄家,恰是弟兄三人。
大的名徐言,次的名徐召,各生得一子。
第三个名徐哲,浑家赫氏,到生得二男三女。
他弟兄三人,奉着父亲遗命,合锅儿吃饭,并力的耕田。
挣下一头牛儿,一骑马儿。
又有一个老仆,名叫阿寄,年已五十多岁,夫妻两口,也生下一个儿子,还只有十来岁。
那阿寄就是本村生长,当先因父母丧了,又无力殡殓,故此卖身在徐家。
为人忠谨小心,朝起晏眠,勤于种作。
徐言的父亲大得其力,每事优待。
到得徐言辈掌家,见他年纪有了,便有些厌恶之意。
那阿寄又不达时务,遇着徐言弟兄行事有不到处,便苦口规谏。
徐哲尚肯服善,听他一两句,那徐言、徐召是个自作自用的性子,反怪他多嘴擦舌,高声叱喝,有时还要奉承几下消食拳头。
阿寄的老婆劝道:“你一把年纪的人了,诸事只宜退缩算。
他们是后生家世界,时时新,局局变,由他去主张罢了。
何苦的定要多口,常讨恁样凌辱!”
阿寄道:“我受老主之恩,故此不得不说。”
婆子道:“累说不听,这也怪不得你了。”
自此阿寄听了老婆言语,缄口结舌,再不干预其事,也省了好些耻辱。
正合着古人两句言语,道是:闭口深藏舌,安身处处牢。
不则一日,徐哲忽地患了个伤寒症候,七日之间,即便了帐。
那时就哭杀了颜氏母子,少不得衣棺盛殓,做些功果追荐。
过了两月,徐言与徐召商议道:“我与你各只一子,三兄弟到有两男三女,一分就抵着我们两分。
便是三兄弟在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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