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处自在城外,偶然这日进城来,要到大市街汪朝奉典铺中问个家信。
那典铺正在蒋家对门,因此经过。
你道怎生打扮?
头上带一顶苏样的百柱骔帽,身上穿一件鱼肚白的湖纱道袍,又恰好与蒋兴哥平昔穿着相像。
三巧儿远远瞧见,只道是他丈夫回了,揭开帘子定睛而看。
陈大郎抬头,望见楼上一个年少的美妇人目不转睛的,只道心上喜了他,也对着楼上丢个眼色。
谁知两个都错认了。
三巧儿见不是丈夫,羞得两颊通红,忙忙把窗儿拽转,跑在后楼,靠着床沿上坐地,兀自心头突突的跳一个不住。
谁知陈大郎的一片精魂早被妇人眼光儿摄上去了。
回到下处,心念念的放他不下,肚里想道:“家中妻子虽是有些颜色,怎比得妇人一半!欲待通个情款,争奈无门可入。
若得谋他一宿,就消花这些本钱,也不枉为人在世。”
叹了几口气,忽然想起大市街东巷有个卖珠子的薛婆,曾与他做过交易。
这婆子能言快语,况且日逐串街走巷。
那一家不认得,须是与他商议,定有道理。
这一夜番来覆去,勉强过了。
次日起个清早,只推有事,讨些凉水梳洗,取了一百两银子、两大锭金子,急急的跑进城来。
这叫做:欲求生受用,须下死工夫。
陈大郎进城,一径来到大市街东巷,去敲那薛婆的门。
薛婆蓬着头,正在天井里拣珠子;听得敲门,一头收过珠包,一头问道:“是谁?”
才听说出“徽州陈”三字,慌忙开门请进,道:“老身未曾梳洗,不敢为礼了。
大官人起得好早!有何贵干?”
陈大郎道:“特特而来,若迟时,怕不相遇。”
薛婆道:“可是作成老身出脱些珍珠首饰么?”
陈大郎道:“珠子也要买,还有大买卖作成你。”
薛婆道:“老身除了这一行货,其馀都不熟惯。”
陈大郎道:“这里可说得话么?”
薛婆便把大门关上,请他到小阁儿坐着,问道:“大官人有何分付?”
大郎见四下无人,便向衣袖里摸出银子,解开布包,摊在桌上,道:“这一百两白银,干娘收过了,方才敢说。”
婆子不知高低,那里肯受,大郎道:“莫非嫌少?”
慌忙又取出黄灿灿的两锭金子,也放在桌上,道:“这十两金子一并奉纳。
若干娘再不收时,便是故意推调了。
今日是我来寻你,非是你为求我。
只为这桩大买卖,不是老娘成不得,所以特地相求。
便说做不成时,这金银你只管受用,终不然我又来取讨,日后再没相会的时节了?
我陈商不是恁般小样的人!”
看官,你说从来做牙婆的那个不贪钱钞?
见了这般黄白之物,如何不动火?
薛婆当时满脸堆下笑来,便道:“大官人休得错怪!老身一生不曾要别人一厘一毫不明不白的钱财。
今日既承大官人分付,老身权且留下:若是不能效劳,依旧奉纳。”
说罢,将金锭放银包内一齐包起,叫声:“老身大胆了。”
拿向卧房中藏过忙踅出来,道:“大官人,老身且不敢称谢,你且说甚么买卖用着老身之处?”
大郎道:“急切要寻一件救命之宝,是处都无,只大市街上一家人家方有,特央干娘去借借。”
婆子笑将起来道:“又是作怪!老身在这条巷住过二十多年,不曾闻大市街有甚救命之宝。
大官人你说,有宝的还是谁家?”
大郎道:“敝乡里汪三朝奉典铺对门高楼子内是何人之宅?”
婆子想了一回,道:“这是本地蒋兴哥家里,他男子出外做客一年多了,止有女眷在家。”
大郎道:“我这救命之宝,正要问他女眷借借。”
便把椅儿掇近了婆子身边,向他诉出心腹,如此如此。
婆子听罢,连忙摇首道:“此事大难!蒋兴哥新娶这房娘子不上四年,夫妻两个如鱼似水,寸步不离。
如今没奈何出去了,这小娘子足不下楼,甚是贞节。
因兴哥做人有些古怪,容易嗔嫌,老身辈从不曾上他的阶头。
连这小娘子面长面短,老身还不认得,如何应承得此事?
方才所赐,是老身福薄,受用不成了。”
陈大郎听说,慌忙双膝跪下。
婆子去扯他时,被他两手拿住衣袖,紧紧按定在椅上,动弹不得。
口里说:“我陈商这条性命都在干娘身上。
你是必思量个妙计,作成我入马,救我残生。
事成之日,再有白金百两相酬。
若是推阻,即今便是个死。”
慌得婆子没理会处,连声应道:“是,是!莫要折杀老身,大官人请起,老身有话讲。”
陈大郎方才起身,拱手道:“有何妙策,作速见教。”
薛婆道:“此事须从容图之,只要成就,莫论岁月。
若是限时限日,老身决难奉命。”
陈大郎道:“若果然成就,便迟几日何妨,只是计将安出?”
薛婆道:“明日不可太早,不可太迟,早饭后,相约在汪三朝奉典铺中相会。
大官人可多带银两,只说与老身做买卖,其间自有道理。
若是老身这两只脚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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