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因缘未到,还等两日。
‘今早连话也说不出了,早晚待死。
客人若可怜他时,买一口薄薄棺材,焚化了他,便是做好事。
他说’因缘未到‘,或者这因缘就在客人身上。
“宋敦想道:”我今日为求嗣而来,做一件好事回去,也得神天知道。
“便问道:”此处有棺材店么?
“那人道:”出巷陈三郎家就是。
“宋敦道:”烦足下同往一看。
“那人引路到陈家来,陈三郎正在店中支分解匠锯木。
那人道:”三郎,我引个主顾作成你。
“三郎道:”客人若要看寿板,小店有真正婺源加料双车并的在里面。
若要见成的,就店中但凭拣择。
“宋敦道:”要见成的。
“陈三郎指着一副道:”这是头号,足价三两。
“宋敦未及还价,那人道:”这个客官是买来舍与那芦席棚内老和尚做好事的,你也有一半功德,莫要讨虚价。
“陈三郎道:”既是做好事的,我也不敢要多,照本钱一两六钱罢,分毫少不得了。
“宋敦道:”这价钱也是公道了。
“想起汗巾角上带得一块银子,约有五六钱重,烧香剩下,不上一百铜钱,总凑与他,还不勾一半。”
我有处了,刘顺泉的船在枫桥不远。
“便对陈三郎道:”价钱依了你,只是还要到一个朋友处借办,少顷便来。
“陈三郎到罢了,说道:”任从客便。
“那人口弗然不乐道:”客人既发了个好心,却又做脱身之计,你身边没有银子,来看则甚?
……“说犹末了,只见街上人纷纷而过,多有说这老和尚,可怜半月前还听得他念经之声,今早呜呼了。
正是:
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
那人道:“客人不听得说么?
那老和尚已死了,他在地府睁眼等你断送哩!”
宋敦口虽不语,心下复想道:“我既是看定了这具棺木,倘或往枫桥去,刘顺泉不在船上,终不然呆坐等他回来。
况且常言得‘价一不择主’,倘别有个主顾添些价钱,这副棺木买去了,我就失信于此僧了。
罢罢!”
便取出银子,刚刚一块,讨等来一称,叫声惭愧!原来是块元宝,看时像少,称时便多,到有七钱多重,先教陈三郎收了。
将身上穿的那一件新联就的洁白湖绸道袍脱下,道:“这一件衣服,价在一两之外,倘嫌不值,权时相抵,待小子取赎。
若用得时,便乞收算。”
陈三郎道:“小店大胆了,莫怪计较。”
将银子、衣服收过了。
宋敦又在髻上拨下一根银簪,约有二钱之重,交与那人,道:“这枝簪相烦换些铜钱,以为殡殓杂用。”
当下店中看的人都道:“难得这位做好事的客官,他担当了大事去。
其余小事,我们地方上也该凑出些钱钞相助。”
众人都凑钱去了。
宋敦又复身到芦席迈,看那老僧,果然化去,不觉双眼垂泪,分明如亲戚一般,心下好生酸楚,正不知什么缘故,不忍再看,含泪而行。
到娄门时,航船已开,乃自唤一只小船,当日回家。
浑家见丈夫黑夜回来,身上不穿道袍,面又带忧惨之色,只道与人争竞,忙忙的来问。
宋敦摇首道:“话长哩!”
一径走到佛堂中,将两副布袱布袋挂起,在佛前磕了个头,进房坐下,讨菜吃了,方才开谈,将老和尚之事备细说知。
浑家道:“正该如此!”
也不嗔怪。
宋敦见浑家贤慧,到也回愁作喜。
是夜夫妻二口睡到五更,宋敦梦见那老和尚登门拜谢,道:“檀越命合无子,寿数亦止于此矣!因檀越心田慈善,上帝命延寿半纪。
老僧与檀越又有一段因缘,愿投宅上为儿,以报盖棺之德。”
卢氏也梦见一个金身罗汉走进房里,梦中叫喊起来,连丈夫也惊醒了。
各言其梦,似信似疑,嗟叹不已,正是:
种瓜还得瓜,种豆还得豆;
劝人行好心,自作还自受。
从此卢氏怀孕,十月满足,生下一个孩儿。
因梦见金身罗汉,小名金郎,官名就叫宋金,夫妻欢喜自不必说,此时刘有才也生一女,小名宜春。
各各长成,有人撺掇两家对亲。
刘有才到也心中情愿,宋敦却嫌他船户出身,不是名门旧族,口虽不语,心中有不允之意。
那宋金年方六岁,宋敦一病不起,呜呼哀哉了。
自古道:“家中百事兴,全靠主人命。”
十个妇人,敌不得一个男子。
自从宋敦故后,卢氏掌家,连遭荒歉,又里中欺他孤寡,科派户役,卢氏撑持不定,只得将田房渐次卖了,赁屋而居。
初时,还是诈穷,以后坐吃山崩,不上十年,弄做真穷了。
卢氏亦得病而亡。
断送了毕,宋金只剩得一双赤手,被房主赶逐出屋。
无处投奔,且喜从幼学得一件本事,会写会算。
偶然本处一个范举人选了浙江衢州府江山县知县,正要寻个写算的人。
有人将宋金说了,范公就教人引来。
见他年纪幼小,又生得齐整,心中甚喜。
叩其所长,果然书通真草,算善归除。
当日就留于书房之中,取一套新衣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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