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禅之前的种种准备,他是知道的,而那庞大的开销,他更是心知肚明,地税减免明年就要取消,他已经听到过风声,可免赋役五年也要在明年打止,他怎么没听说过这等风声?
“来人,去请司户尉武少府!”
也许是因为吏部没工夫顾得上小小的一个成都尉,抑或者是全天下缺了属官的州县不知凡几,总而言之,尽管王铭挂冠而去已经颇有几个月了,可成都尉的另一个空缺却一直都没有补上,只能武志明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此时此刻,当武志明应命而来的时候,眼睛里就能看出清清楚楚的血丝,显然这些天确实忙坏了。
“武少府,外间有传闻说,明年朝廷要取消客户五年免赋役之事,你可听说过?”
武志明顿时有些茫然:“有这等事?我虽经管户曹田曹,可益州刺史府和大都督府都不曾有这样的文书来。”
“所以说,正是传言。”杜士仪知道武志明并不是迟钝的人,只是一时半会因忙碌而没有转过脑筋来。果然,他如此一说,对方立刻恍然大悟,面色也变得无比郑重。他轻轻点了点头,这才说道,“此事是从建万岁池的地方率先传出来的,但恐怕外间已经有这样的苗头。你不要耽搁,手头的事先交给那些胥吏,先去召见各处里正村正。若真是如此,立时三刻回来报我!”
“是,我这就去!”
尽管武志明立刻就去了,但杜士仪想起此前自己对韦礼说过的话,心中不禁沉甸甸的。事到如今,已经像自己当初预料到的那样发展,而流言一物,并不是轻轻巧巧就能够消弭下去的。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古语曾经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这一点。尽管他是成都令,而且算是颇得人心的成都令,但在接下来可能发展成的险恶局势中,却才是真考验。
果然,武志明去打探的事情尚未有结果,成都城东西二门就几乎同时传来了消息——有人用冒名过所带着家人老小离城,结果被拦下,两拨人已经全数送到了益州大都督府,看情形应该是客户!
得知这个消息,杜士仪几乎想都不想,便立时三刻出县廨赶往了益州大都督府往见范承明。而这一次,范承明并没有避而不见,而是在书斋接见,口吻却没有了平素一贯的和蔼,而是带上了几许严峻凌厉。
“冒名过所,企图携儿带口逃亡,简直是岂有此理!外间如今流言处处,说什么地税减免取消,客户免赋役五年亦是不再,这都是朝中公文讯息,不少甚至我都不曾听说过,却不知道从何传来!若非我觉察到苗头,让城门严加盘查,这两拨过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跟风效仿!”
如此发了一阵脾气之后,范承明仿佛是有些疲惫了,深深吸了一口气便淡淡地说:“人送到益州大都督府,不过是那些城门守卒承我之命而已。此案本该你这个成都令经管,人犯你都带回去吧!四境民心骚动,当此之际,你这个成都令需得全力以赴才是!”
见范承明一副理所当然而又寄予厚望的表情,杜士仪心中冷笑,面上恭恭敬敬答应了之后,他便转身出了书斋。而在他出去之后,一旁的屏风后就又走出了一个身影,不是别人,竟是前宰相张嘉贞的爱将,一度官居中书舍人之职的苗延嗣!然而,现如今其身穿的却是一袭便袍,看上去清癯了好些。
“此行姚州之前,能够看杜十九进退失据,却也是一大快事!”
从中书舍人一路贬斥,如今赫然不得不去最为偏远的西南姚州任刺史,苗延嗣那咬牙切齿就别提了。尽管张说和张嘉贞不和,自己方才会如此落魄,但他此行特意往益州走,便是希望能够通过范承明向张说表达自己的心意。因为,他绝不希望自己的仕途,就这么断送在姚州这等偏远之地!
“少年郎若不能受些挫折,怎能长进?”
对于苗延嗣,范承明自然不陌生。想当初此人作为张嘉贞的腹心,也不知道给张说使过多少绊子,所以,张说一上台,立时把这么个不识趣的家伙打发得远远的,而且时过境迁后,更是直接把人赶到了姚州那种和蛮夷接壤的地方。即便如此,苗延嗣过境时要见他,他也没有拒之门外。
“范使君神机妙算,我不能及。”苗延嗣心悦诚服似的深深一躬,这才诚恳地说道,“此去姚州山高路远,我不便在成都再多做停留,日后若能有幸再逢范使君,自当深谈。然则我二子如今都在长安,还请范使君异日高升时多多提携。上党苗氏这些年来在进士科颇有些成绩,我之贬谪也就罢了,若连累了他们……”
这是说,上党苗氏那些进士及第的子弟,他可以招揽为门下?
范承明心中一动,却并未明说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打了个哈哈之后,就把苗延嗣送了出去。等到得知其出了大都督府后就立时启程,他方才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纵使名门望族,要出一个进士却也并非那么容易,可最近这数年间,上党苗氏就已经出了苗晋卿苗含液苗含泽三个进士了,家族造血能力之强可见一斑!若能收归门下,异日却也是臂助。这个忙,他可以帮一帮苗延嗣。但恶了张说的苗延嗣本人,他就敬谢不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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