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京兆杜氏自当今圣人改元开元之后,这些年出过几个进士科及第的子弟?”见杜黯之摇了摇头,杜士仪方才举起一根食指道,“就只有我一个。”
杜黯之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动摇。而这时候,杜士仪方才继续说道:“你那些诗文我都看过了,文章中规中矩,诗赋亦是如此,这不怪你,因为九叔自己本就不长于此,你不得名师教授,能在启蒙之后有如此的底子,已经很不错了。”
倘若不是今天一时恻隐把杜黯之带了回来,又记起他是杜孚的庶长子,明显在家中无甚地位,心性却上进而淳朴,杜士仪也不会多费唇舌。京兆杜氏如今是有杜思温竭力帮他,可家中单薄的他在宗族之中,也就是和杜士翰亲近一些,后者明显是从武不从文的,他不得不考虑在族中另外给自己打下一些根基,顺便也牵制一下杜孚这个叔父。此时此刻,见杜黯之并没有因为他那直截了当的评点而气馁,而是低头应是,他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若是要应进士科,那今后这些年,先得读通帖经所需的所有大经,尤其是春秋三传,然后苦练杂文,再接着便是广见识的策论,最后是关试必备的书判。光是这些基础打好,就要八年甚至十年,当然若有名师,应该可以减少一些时间。但是,科场之事,纵使才华横溢的才子也难免受挫,如今的京城中,便有十数载浸淫科场而求不得一个出身的。九叔和婶娘恐怕不会让你这样一年年反复折腾,所以我建议你,不妨专攻明经科。”
建议是建议,但杜氏更清楚,是否愿意做出取舍,还得看杜黯之的。顷刻之间,他就等到了杜黯之的回答:“我听十九兄的!”
就算父亲,也只是让他用功读书,至于期望也好建议也好,什么都没有!
“很好,但即便明经,也不能光是死记硬背,需得更加娴熟地通晓经义。幽州对于九叔来说,是仕途上迈了一个大台阶,但对于你来说却不是。这里武风兴盛,文风却寻常,所以你不妨回樊川去读书。你只要愿意,此事我会对九叔说。”
如今嵩山悬练峰的卢氏草堂人满为患,他可以把堂弟引介过去,但没有那个必要。这年头,那些进不去国子监之类官学的读书人,多半都得靠亲长启蒙读书,如卢鸿这样肯传道授业解惑的少之又少,私学并不发达。只看偌大的京兆杜氏,竟是没有一座宗学,就可以看出这种观念来。
京兆杜氏子弟中,那些家境富贵的,或者有长辈精通经史的无所谓,可总有和从前的他那样家道中落或极其贫寒的,那么,他出钱,让杜思温拿出京兆公的面子来,专供族中贫寒子弟读书,也不用专请一位老师,而是可以挑那些名望卓著的作为“客座教授”,轮流前来讲课,岂不是一桩美谈?如此,除了此前那些才名,他又有了大义之名,作为杜家小字辈才算是真正站稳了!
“多谢十九兄!”
见杜黯之一躬到地,杜士仪便伸手把人扶了起来,却发现对方的眼眶里竟是泪珠直打转。想当初他自己虽说起头艰辛,可有十三娘这个妹妹襄助,而后又得良师益友,说起来比杜黯之幸运得多。想到这里,轻轻松松撬了杜孚墙角的他不禁笑了起来,又语重心长地吐出了一句话。
“总而言之,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自己发愤图强上进努力。须知此前的苏相国,还不是出身于微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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