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飘飘,双水镇的冬季从不下雪,有的只是绵绵不绝的雨水。
贺知的骨灰被安置在阳风山上。
山路崎岖,汽车行驶困难,贺灼干脆下了车,慢慢往山上走。
远远地,他看到了父亲贺知的坟。
贺灼至今无法明白自己对于父亲抱着怎样的情感。
他几乎从未从父亲身上体会到一点关爱的。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与别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他没有母亲,父亲常年忙碌,有时候邻居也会好心的把他接到家里,但更多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
小少年孤僻又沉默,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玩。有一次,班上的男生说他是没妈的野小子,贺灼气得和他们狠狠打了一架。
那是记忆中,父亲第一次因为他的事来了学校,他沉默的赔了医药费,回到家就是狠狠的一耳光。
贺灼打被偏了脸,却还是存着一丝希望仰起头向他辩解。
他想告诉他,这次他并不是故意装作顽劣,是对方先出言不逊。
可父亲打断了他的话,只是冷冷地说:“你知道我有多忙吗?”
他披上外套,阔步出门,只留下一句,“我还有事,别再给我惹事。”
那一刻,贺灼心里悲哀的想,为什么他宁愿把时间分给无亲无故的学生,都不愿意分给自己唯一的儿子呢?
就连解释的时间,他都是不愿意给他的。
贺灼不知道自己心里更多的是怨还是恨。
那些对于温情的渴望一点点碾碎在时光里,让他不再期待有家人,也不再期待获得一点儿爱。
直到那个夜晚,月明星稀。
女孩儿仰着脸叫他哥哥。
他感受到胸腔里那颗早已死寂的心,宛如死灰复燃一般跳动起来,一下快过一下,渐渐地消磨去那么多年来的不甘与孤独。
那一晚,他是真的以为,可以拥有家人的。
可原来,还是一场空。
山上寒凉,落下一点点儿雨丝,贺灼垂眸,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
许久,他轻轻地撕碎,扔进面前的火盆。
有些东西,本就不该期待。
海市的雪连绵不绝,周一这天,整座城市似乎都被染成了纯净的白。
贺灼还没有回来,司机打电话说,昨天夜里双水镇下了暴雨,雨水淹没了公路,两人被困在了镇上。
没了司机的接送,天还未亮,关星禾一个人默默出了门,她没打的,撑着伞一步一个脚印往公交车站走。
天色阴沉,早班公车的人不多,关星禾找了后排的位置,想一个人清净一下,她垂眸,犹豫了很久,还是给贺灼发了短信。
【你没事吧?】
车摇摇晃晃走了几站,短信像是石沉大海般没了回复。
“星禾?”
轻轻的女声传来,关星禾被打断思绪,她抬眸。
徐心圆正站在旁边,面色带着些许惊讶,“你来坐公交车?”
“嗯。”关星禾拍了拍旁边的座位,温和地说:一起坐吗?”
女孩儿抿了抿唇,顺势坐下,她看了几眼关星禾,试探般地小声问:“你哥哥呢?”
“他有事情,请假了。”关星禾看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心情越来越沉。
她不明白贺灼怎么可以这么倔,一句解释也听不进去,绝情得连短信也不回一个。
但她转念想到那天漫天的大雪,少年消瘦的脸被冻得苍白,白雪落满了肩头,心里的愧疚变源源不绝地涌上来。
公交车一个急转弯,徐心圆重心不稳,猛得倒在关星禾身上。
“对不起你没事吧。”
关星禾摇摇头,她看着徐心圆,突然眼睛一亮。
“心圆,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什么啊?”徐心圆被她殷切的眼神看得有些紧张。
“就是乐团徐小惠抢我位置的事,你能不能帮我在我哥面前做个证?”
徐心圆有些不解,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关星禾却滔滔不绝,“反正到时候等他回来,我们一起过去,你帮我作证就好了。”
徐心圆心想反正也是小事,随意地点了点头。
下课后,雪还未停。
走到校门前,时岁拉着关星禾说:“你要不坐我家的车一起回去吧。”
“不用了。”关星禾摇摇头,“我还有点事,先不回家。”
时岁家的车已经停在门口,她挥了挥手,叮嘱道:“那你小心点。”
关星禾撑着伞,看着那辆深黑的车驶过拐角,才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昨天她把那块碎了的表盘的怀表拿到附近的表铺修,因为付了加急费,今天就能取了。
刚刚家里的佣人打来电话,说贺灼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关星禾忐忑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下,她想着刚好把表取回去还给贺灼,再解释清楚,说不定他的气就消了。
表铺不远,离学校大概几条街的小巷里。
这家表铺是王叔介绍的,修表师傅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还小心地寻了个绒布袋,仔仔细细地将黄铜怀表包起来才递给她:“喏,小姑娘,下次可要小心些,别再摔了。”
关星禾也不辩解,笑盈盈地将绒,“谢谢爷爷。”
落雪纷纷,雪还未清扫,关星禾为了抄近路,拐进旁边的小路。
天色逐渐暗下来,冬日里的风声凄厉,幽白的雪地上映照着关星禾模糊的影子。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关星禾心中逐渐浮起几丝不安,忍不住加快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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