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径湾坐船去澳门,在天气好而且顺风的话,只需不到一个昼夜的功夫,就可以看见望洋山高出海平面不少的山巅。
在晨光旭日中远远地眺望这座山头,聂尘心中涌起无限感慨,几年前从这里坐船离开时的一幕幕如胶片一样在脑海里闪现,好似就在昨天。
那时自己惶惶逃窜,身边除了郑家兄弟,就只有从李直处赊来的白丝,真的一文不名濒临绝境,用时下流行的话说,就是“扑街了”。
不过低头看看,如今自己也是一身麻衣,再回头瞧瞧,疍民的船比当初离开时李家的船还要残破很多,外面海盗和官府满地找人,凶险万分,处境比离开时差不了多少,似乎依旧很扑街。
作为一个扑街仔离去,现在又作为扑街仔归来,聂尘觉得,自己简直有点不好意思见江东父老。
只是稍微好一点的,是颜思齐站在身边。
“我已经派人提前知会了澳门总督佩德罗,是通过商道通知的,聂老弟等会上了岸,可以直接去见他。”颜思齐从这条船一开动,就心神不宁警惕万分地来回在各处瞭望,等到看到澳门海岸才松懈下来,口吐长气地对聂尘说道:“澳门是葡萄牙人的地盘,大明官府手伸不过来,李魁奇之流也不敢在红毛鬼的眼皮下造次,应该不会出岔子。”
“尽量低调些过去,澳门怎么说也是租地,香山县就可以管一管,红毛鬼也不敢得罪大明朝,如果锦衣卫得到消息来要人,佩德罗也很为难。”聂尘觉得还是谨慎些好:“我们身份不同了,做事还是小心点。”
“你说得有道理,那我们等下就不让人通报了,自己过去找红毛鬼吧。”颜思齐点点头:“只是要委屈聂龙头了。”
“什么龙头不龙头的。”聂尘哂笑道:“颜大哥待我恩重如山,我俩从香山县牢里开始就认识,什么苦没吃过,那么在意面子干什么?面子能吃吗?”
“当然不能吃,我就怕聂老弟做龙头久了,有了架子,看来是我多虑了。”颜思齐也笑起来,摸了摸胡子。
“等会我们进港之后,寻个角落泊船,用普通商船的名义登记,悄悄的上岸就成。”聂尘看看船上忙着操舟的疍民:“你身上还有银子吧?多给点与疍民,他们冒险送我们过来,不能亏待了。”
“这个我晓得。”颜思齐道:“就怕他们不要,这些疍民耿直得很,讲的就是个义字。”
两人说笑间,渔船慢慢随着进出的船流进了澳门港,在路过望洋山炮台之前,按惯例降了全帆。
聂尘吩咐疍民在未靠岸之前就停下,带着颜思齐等人上了舢板,打算极其低调地划桨上岸。
舢板一摇一晃,向澳门港码头靠拢,远远地,就瞧见岸上站着很多人,黑压压的一大片,占据了一小半的码头面积,这些人涌在岸边,正在朝海上翘首以盼。
稍远处,停有不少车马,不是那种拉货的车马,而是华丽漂亮的载人车马。
“那些人在干什么?”颜思齐好奇地张望着,很纳闷:“穿得很体面,不像是揽活的力夫。”
“大概是在等人吧。”聂尘朝边上看了看,指挥道:“我们绕开他们,在那边人少的地方上岸。”
“得嘞。”颜思齐扭头招呼摇桨的手下:“都听到了,龙头说在僻静处靠岸,往边上摇。”
众手下齐声答应,顺着颜思齐的手指头朝码头角落处划动,舢板转向灵活,立刻驶向了另一个方向。
澳门港其实很大,整个澳门湾都是港口范围,分内外两部分,外侧是大型船只的停泊区,靠小船来往内港,而内港在内侧,绕过防波堤有一个方形的巨大港湾。
一个装载几十个人的小舢板在这样的大海港里划动,毫不起眼,在众多比它大很多的船舶之间,舢板像片树叶一样渺小。
避开了码头上攒动的人群,聂尘目光深远地看向远处山头上树立的十字架,那里有座教堂,是澳门葡萄牙占领后的标志性建筑,他摸着下巴,开始思量见了佩德罗之后的说词。
“聂老弟,奇了怪了!”
旁边的颜思齐却大呼小叫地喊了起来,手指着岸上惊道:“那伙人又朝这边跑过来了!”
聂尘循声一看,发现本来拥挤在码头正前方的人群果真朝自己即将登陆的地方跑了过来,一路喧嚣叫嚷,不少人提着长袍下摆疾跑,唯恐落后。
“他们要做什么?”聂尘奇道。
“不清楚,不过看起来是冲我们来的。”颜思齐手搭凉棚眺望着:“穿着都很体面,不像泥腿子……哟,还有红毛鬼!”
聂尘也惊疑地看着岸上,此刻离岸不远了,站在船头甚至能听到顺风飘来的喊声,那伙人边跑边在喊:“这边这边、是了是了!”
“什么是了?”聂尘浑身毛孔都张开了,他看到这些人戴着绸面帽子、穿貂镶玉,个个非富即贵,看起来都很有钱。
不管他们是干什么的,总之一旦被他们看到就不好了,聂尘当机立断,道:“掉头,我们换个方向上岸!”
一众手下忙转舵掉头,在水面上划了个大大的弧线,向码头的另一边驶去。
而岸上那批人看到舢板再次转向,纷纷刹车,你拥我挤地像一群被牵引了脑袋的鸭子,吵吵嚷嚷地在岸上朝海上乱喊,至于喊的什么,人多嘴杂反而听不清。
“快、快,别让他们追过来了。”颜思齐觉得好玩,一迭声的催促手下划桨:“这帮家伙脚快不过我们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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