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大喧把铜制单筒望远镜收回腰间,双手盘舵,瞪大如灯笼的双眼死死盯着扑面而来的两只鸟船。
洋面风大,波涛如山,两只船在水面上一起一伏,借着顺风的优势,箭一样的射了过来。
“橹手加把劲!我们顶风,帆吃不住,速度起不来,得靠橹杆!”施大喧扭头,冲尾楼下面挥汗如雨摇动巨橹的水手们大喊道。
“吼!”
二十来个橹手齐声大吼,应声而动,都把吃奶的力气使了出来,将巨大的橹杆摇得跟风车一样,两根巨橹在海水里疯狂搅动,驱动同福号不断加速,迎着鸟船冲了上去。
“开炮!”
汪承祖站在船头,单手翘起比划了一下距离,一只脚踩着船首的木板,浑然不怕一旦撞击自己会首当其冲,另一只脚踏在火盆边,亲手将一根烧得通红的铁钎凑近船首大铁炮的火绳,火绳引火,瞬间冒烟,“噗噗噗”的烧向药池。
“轰!”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震耳欲聋,伴着炮声炮口腾起一股浓烈的黑烟,小西瓜一样的铁弹呼啸着射出,化作一道残影破空而去。
沉重的铁炮猛地朝后一窜,蹦出去七八尺远,几根被铁钉固定住的粗壮铁链绷直,生生的将这尊铁家伙拉扯住,早就避到远处的炮手们扑上去,七手八脚的拉着铁链将大炮复位,倒火药灌铅子,用凉水冷却冒烟的炮身。
“再放!”
汪承祖红着眼睛,看着第一颗铁弹划了一道弧线,从急速冲来的一只鸟船侧面远远飞过,重重的落在了海水里,激起一道冲天的水柱。
“轰!”
第二声炮响爆出,炮弹同样没有挨着任何一只鸟船,击中了空处,又激起一股滔天水柱。
“再来!”
汪承祖厉声叫道,催促炮手们继续操炮。
聂尘站在后面,目睹这一幕,不禁摇了摇头,海上船面不稳,双方迎面对冲,船只的被弹面很小,铁炮又没有任何的瞄准措施,这样子打打不中是常态,打中了才是运气。
他看看侧面架在船舷两侧的小炮,心想怪不得欧洲炮舰要用两侧开炮眼的形式操炮,那样打炮多弹密,以数量换质量,总有蒙中的。
“炮打不中,就看施老大的操舵术了。”聂尘望向了尾楼上不动如山的施大喧,暗暗心道:“船大靠撞,撞中了就是以船力决胜。”
撞船想想容易,但实施起来却很难,海上不同于陆地上撞车,洋面宽阔,水流汹涌,舵面一偏就会谬之千里,对方也不是傻子等着你撞,船小的会躲。
“一旦撞不中,大概就该肉搏了。”
聂尘瞄一眼大批拥在船舷、绳网上跃跃欲试的水手们,目光四下里的看,最后定在了尾楼底下一片空空的甲板上。
“来,我们换木屐!”聂岑快速的扒下鞋子,套上一对木屐,船上木屐跟倭人穿的木屐不大一样,是木头做的一块板子,底下全是钉子,穿上后好像穿了一双抓地牢靠的吸盘,无论船身如何摇动,都能稳稳的站住。
郑芝豹困惑的看着他,不明所以,郑芝龙反应快,看看装满桐油的木桶,又看看木屐,脑子里猛然回过味来,不禁大喜。
“哈哈,聂兄,我懂了!莽二,还愣着干啥?换啦!”他也抓起一双木屐,往脚上就套。
“哦哦。”郑芝豹有样学样,也把木屐朝脚上套。
等两人穿好了,站到空敞处,聂尘和郑芝龙一人抱起一只木桶,揭开盖子,哗啦一声,将浓浓的桐油全都倒在了周围的甲板上,桐油流畅,很快将三人身边一丈方圆内的甲板变成了溜冰场。
聂尘一手拿着短铳,一手端着天机筒,郑芝龙郑芝豹兄弟一左一右,持枪拿刀,站在溜冰场中间,背靠尾楼舱板,呈品字形,围了个队形。
尾楼上的施大喧是看不到自己眼皮底下聂尘搞的鬼,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越来越近的两只鸟船上。
大铁炮掀起的一个又一个水柱中,鸟船越来越近,铁弹没有一发命中它们,施大喧仿佛听到了鸟船上海盗们得意而嚣张的嘲笑声。
“你娘的!”
施大喧咬着牙,死盯着右侧的鸟船,把着舵盘,不断调整方向,将船头的方向转向鸟船的航道。
操舵是门技术活,靠的就是经验,寻常人没有经过训练去掌舵,连方向都控制不了,而熟练的舵手则能如臂指使,在风大浪急的海面上把船操纵得溜溜转。
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片刻之后,终于接近到了船头对船头的位置上。
撞击迫在眉睫,所有的人都抓牢身边的固定物,就连站在船头仿佛西方胜利女神一样的汪承祖都不敢托大,赶紧的双手扯住了帆缆,双脚踩牢不敢妄动。
空气仿佛在瞬间停止了流动,气氛紧张浓郁,两条船上的人都化作了雕塑,风声吹过,呼啸如咽。
“来啊!”
施大喧把舵盘猛转,在这最后关头将船头急偏,硕大的同福号像一座小山,巍然压向了要小上许多的鸟船。
浪头高涨,急剧转向形成的浪花将同福号的船头高高抬起,以泰山压顶之势朝鸟船压下,因为位置视角关系,同福号上的人在这一刹那根本看不到了那只鸟船。
鸟船在同福号的船头底下。
“咕噜!”
聂尘吞了口唾沫,背部紧贴着舱板,两眼瞪得溜圆,全副身心的准备着。
郑芝豹闭上了眼,郑芝龙捏紧了刀。
然而,想象中的撞击却迟迟未来。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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