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通铺里的伙计们就起床了,这年头自然没有良好的卫生习惯可言,聂尘用一块干净麻布抹了一把脸,就跟着俨然三人保护伞的门房小海去饭堂吃饭。
说是饭堂,其实就是商行后院的天井,一众伙计在掌勺胖厨子那里领了一碗粥,几块咸鱼,大家一起蹲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喝。
伙食简陋,却比海盗船的底舱不知好了多少倍。
“我们靖海商行,可是规制讲究的。”小海啃着咸鱼,满嘴冒泡:“卯时三刻吃早饭,辰时初刻点卯上工,一息也不能耽搁,不然扣工钱事小,掌柜和东家生气赶你出门事大,你们知道,要想在两广福建一带找到一个月十两银的差事,可是没第二家的。”
“一个月十两?”聂尘三人差点把嘴里的粥喷出来,个个都惊讶万分:“这么多?”
十两银子,天启初年可以买米十一石,而大明一个七品县令的月俸,也不过七石五斗,外加宝钞三十贯,宝钞忽略不计,靖海商行一个伙计的工钱竟然比香山县令还高,这可太罕见了。
小海得意的扬起下巴:“呵呵,这就吓着了?告诉你们,我们掌柜一个月的工钱可比我们高许多倍,东家就更不用说了,腰缠万贯也是谦虚的。”
“东家有钱,又大方,澳门别家商行没一家开的工钱比我们高,所以我们靖海商行的伙计出去,在外人面前可是很有面子的。”
聂尘三人咯吱咯吱的嚼完咸鱼,听了小海唾沫横飞的牛逼,天大亮时分,在外间柜台上找到了翁掌柜。
翁掌柜负责瓷器、茯苓一类货物的采买,货仓就在商行后头,领着三人奔了过去,到了地方聂尘一看,就见一间类似后世巨大厂房的开阔瓦顶房子,几十根柱子撑起了高大的房梁,里面堆满了层层叠叠的货包和木箱。
里面已经有了几十个年轻人在忙碌,在翁掌柜进去,纷纷恭敬的躬身问好,翁掌柜逐一点头,算是回答。
然后唤过一个人来,把三人交给他。
“这是洪升,也是南安人,十九岁,跟你们年纪差不多,比你们早来半年,人很实在,你们今后就跟着他,先学学货仓里的一应活计。”
洪升是个敦实的小伙子,小眼睛大嘴巴,一副憨厚的面相,见人先就不好意思的摸后脑勺,嘿嘿的笑。
工作很简单,就是下力气。
扛麻袋、扛箱子、扛一切货物。
半天下来,聂尘的肩膀就起了泡。
这十两银子,还真特么不好挣。
休息的时候,聂尘揉着肩膀暗自抱怨,掀开衣服一看,水泡已经破口渗血,但扭头却看到郑氏兄弟依然干劲十足的扛着硕大货包奔走如飞,顿时就没了脾气。
洪升好心,看细皮嫩肉的聂尘像个读书人,也没有刻意为难,也就任由他坐着休息,自己和郑氏兄弟替他扛了。
聂尘坐在那里,看着忙碌的货仓,这间货仓太大了,几十个伙计在里面活像一群工蚁一样。
翁掌柜在高处指指画画,下令伙计们把一堆堆货物搬进搬出,不少货物堆在深处,翻找不易,有的又因为堆放时间长久,半天找不到,很多人搬了半天,才发现东西放在别处。
心头一动,他想到了什么,到门口文书处讨了一张纸一支笔,在文书略显惊疑的目光里,坐在地上写写画画。
卖力气不行,卖卖脑子还行,总不能吃闲饭吧。
仓库管理,应该科学有序,库房区域要分门别类,不能乱堆乱放;最好每一只箱子、每一包货物都贴上标签,写明何时入库内装何物;入库记账要明确,除了品种重量数目,还要有放置位置和流水清单,这样才不会有人偷拿丢失;另外,最好配些人力拖车,两轮独轮都可以,这样能节省人力。
一边想着,聂尘一边在纸上写了一篇,密密麻麻,将自己半天来感觉应该改进的地方都写了下来。
正凝神间,一丝香风悄悄入鼻,香味清雅,带有淡淡的薄荷味儿,在这充满汗臭沉闷的货仓里格外清新,聂尘错愕的抬头,差点与头顶上一张挨着很近的脸撞个正着。
那张脸急忙抬起,由近及远,竟是一张少女不施粉黛的俏容,弯弯眉毛小小嘴巴,瓜子脸上一双大眼眨呀眨的。
少女穿红衣,着绿裙,十六七岁的年龄,却没有一般小家碧玉的羞涩矜持,正迷惑的盯着聂尘手里的纸,眼眸不住的打量着聂尘。
聂尘慌张的起身,这年头男女授受不清,自己初来乍到可别乱了规矩。
“你会写字啊?”少女问,两眼里都是好奇。
“南安来的人可没见过会写字的。”
声音清脆,如黄莺鸣于绿野。
“呃,随便写写,就是对仓库的一些建议。”聂尘随口答道,猜测这小姑娘是谁。
衣服干净,身带香气,她肯定不是伙计。
“建议?你懂这个?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吧?”小女孩更奇怪了,歪着头不住的眨眼睛,侧头又去看那张纸。
“科学?规范?什么意思啊,嗯,分门别类……都是你写的?”
她眼泛异彩,眸子深处有闪亮的光。
然后她看到了聂尘肩上的伤。
少女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不是吃苦的人,怎么来这边下死力气?在家里读过书吗?”
聂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子当然不是干搬运的人,还受过高等教育,只是你特么是谁啊。
“荷叶,你又来货仓干什么?不是叫你不要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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