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天色一直是阴沉沉的,偶尔还会飘起细雨,在淮安城西湖咀泊着的一条木船上,三十八岁的福王朱由崧望着面前几碟简单的饭菜,有食不下咽的感觉。
他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费力地将肥胖的身体从船帮上移动出来,猫着腰出了船篷,走到船头,负手像湖岸的远处望去。
那边有另外十数只船泊在那里,他的叔叔潞王朱常淓,以及周王朱恭枵的世子、崇王朱慈爚,都像他一样,因为逃难泊居在这里。
他辗转多地,身上已无余财,蒙淮抚路振飞安排在这里,已算是邀天之幸,不像那三位王爷,车载船运,现在船上都还有过百万的金银细软吧?
说不定还不止,朱由崧略带嫉妒的想。
“小王爷。”他的贴身太监王义来到了他的身后,“可是饭菜不合口啊?”
朱由崧心中苦笑,这个王义还是习惯性的把他称作小王爷。
三年前,闯贼李自成陷洛阳,他的父亲老福王藏匿于迎恩寺,被贼兵搜出,旋即处死,据说还被做成了福禄宴,曾经富甲天下的千万家财,也一朝而尽。他自己在两个太监的帮助下,总算缒城逃脱,前往怀庆避难。
一年前,他那个堂弟——崇祯皇帝,才终于肯下旨,让他袭封福王,还假模假式的赏了一条玉带,派遣内侍送到怀庆给他。
到了今年正月,怀庆也被贼人进攻,于是逃到卫辉,半个月前,卫辉也有警号,于是又一路逃来淮安,才算略略安定。
他知道,自永乐爷以来,有明一代对藩王的管束极为严格,甚至达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所以淮抚路振飞只将四位王爷安排在城外湖边,没敢在城内安置,他倒也没什么怨言。
只不过,叔父们虽然也有所接济,但半个月的粗茶淡饭吃下来,还是让他有世态炎凉之叹,而前几天周王朱恭枵在舟中薨逝,又让他有人生难料的痛悟。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就在此时,岸边响起了一阵马蹄声,直奔他泊船之处而来。他抬眼望去,有数人下了马,领头一个头戴玄冠,身披红色大氅,身后跟着几名劲装武士,靴声嚢囊,直向他的坐船大步行来。
朱由崧已是惊弓之鸟,觉得来人气势不善,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
来人却只是让那数名武士在船下等候,自己上了船,与赶来的太监王义低语数句,便穿过了船舱,站在了朱由崧的面前。
“小王爷,可还认得老奴?”来人的语调之中有一丝激动。
又是一个喊小王爷的,朱由崧心中苦笑,不过……
老奴?
他认真打量着来人,只见他中等身材,五十来岁,面上颇有风霜之色,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配上一个鹰钩鼻子,整个人显得非常坚毅。
“噢——”朱由崧忽然认出来了,举起一只手来轻轻点着,“你是……你是……卢……卢公公。”
“不错,老奴卢九德,现在是凤阳镇守太监,难为小王爷还记得老奴!”卢公公欣慰地说,“三十年前,老奴在王爷手下办事,还伺候过小王爷。”
朱由崧就仿佛见到了家里人一般,抓着卢九德的手,鼻子一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你说这世道都是怎么了……”
“小王爷,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卢九德在朱由崧的手上握了握算是安慰,“你已经袭了爵,是正牌子的王爷啦,有些事儿得担当起来了。”
“嗯……”
朱由崧听出了卢九德的话音儿,擦了擦眼泪,卢九德作为镇守太监,匆忙飞奔至此,虽然可以托词是看望从前的小主子,但若仔细追究起来,依然是有干禁例的事情。
“卢公公,你说吧,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好事儿坏事儿,那也难说的很。”卢九德被他这样一问,沉吟说道,“老奴这里,有一个确切的消息,和一个不确切的消息带给王爷。”
朱由崧听他改了称呼,知道需要说正事了,连忙带他回到船舱之中坐下,等他开口。
“京城于三月十八夜被李自成攻破,太子、定王、永王都落入贼手,此事确定无疑。”
朱由崧只觉得头上响了个晴天霹雳,整个人被震的呆呆傻傻,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另有传言,说帝后均已罹难。”卢九德一字一句地说,“此事七分为真,三日之内必有准信。”
又是一记晴天霹雳,朱由崧木然看着卢九德,仿佛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就在这一瞬之间,他却忽然发现了卢九德话中一个绝大的语病。
京城被破,帝后罹难,皇子被俘,这都是天大的噩耗,怎么叫做“好事坏事儿也难说的很”呢?
这不是大逆不道吗?
跟着他便觉得轰的一声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人像喝醉了酒一般,脸胀得通红,再也坐不住,摇摇晃晃的扶着舱中的小几站了起来,上身前倾,嘴唇也剧烈的哆嗦起来。
“有……有遗诏么?”他低声问道。
“没有!”卢九德知道他已经听懂了,“就算有,也传不出来。”
“那……那……”朱由崧结结巴巴地说道。
“光宗一脉,至此绝矣!”卢九德虽然压低了声调,在语气之中仍能听出一丝解脱的感觉,“天不可无日,国不可无主,王爷岂有意乎?”
光宗是指泰昌皇帝朱常洛,他的两个儿子都做了皇帝。天启帝朱由校身后无子,将皇位传给了弟弟,也就是崇祯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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