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言,薛氏等三子因推演天和历而触怒仲公,遭致谴诫,实属一派胡言——”
两仪殿是天子召见重臣的内朝,此时,却响彻少女清脆的语声。
凡事先例一开,后面便容易得许多。
历史上从未有过太子妃上书议事,但唐小白还没敕封太子妃时,就已经上过奏疏,极尽详细地论过邢州震灾。
不久前,又献亲制舆图,在朝臣面前刷足了存在感。
这回进两仪殿,也没有受到太多阻拦。
当然,也是因为此时的两仪殿中,站着她的父亲,以及太子殿下。
进是进来了,但进来之后,却不能再靠男人。
否则,她也不必亲自来这一趟。
关于薛少勤等三人之死,坊间的流言,并非仅限于坊间。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万年县衙已经暂停了三起命案的调查。
而更关键的,是今天两仪殿的君臣殿议。
议的是是否暂停修订新历。
殿中少女言辞铮铮,丹陛之上的皇帝却面无波澜,两名宰相也半垂着眼,没有给出一丝反应。
这是一种轻蔑的姿态。
即便是太子妃,也不过是个小姑娘,不值得他们直接对线。
唐小白将这些人的神情看在眼里,语气镇定道:“天子尚以纳谏为美,仲氏被称为贤德,竟容不得异议?”
话到这里,郑师道掀起了眼皮:“贤者谦逊为怀,却也容不得后辈恣意冒犯——”
郑师道和王茂昭不同。
王茂昭神貌亲和,常以一种长者姿态看人;
郑师道则多面无表情,姿态十分疏远,有一种高人的气质。
“仲公也曾推翻旧历,历经十七年,实测,推演,足迹遍天下,手稿不计其数,才有了天和历,崇文殿三生,年二十有余,仅用了不足两月,就声称推算出天和历中的谬误;”
“若只是小子轻狂,尚不致灭顶之难——”郑师道说到这里,才看了唐小白一眼。
那一眼,冷冰冰的,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俯瞰和嘲弄。
“怕是年轻人急功近利,欲借机扬名立万,才遭致天怒。”他说罢,目光轻飘飘地一转,看了李穆一眼。
这一眼,将唐小白浑身的血气都唤醒了。
“年轻人急功近利”既说的是薛少勤等人,更暗讽了太子。
不是修订新历招来“天谴”,是弄虚作假的推演遭到了报应。
他不只是向薛少勤等人泼脏水,更意图污蔑小祖宗!
唐小白怒极反笑,大声道:“郑公乃当朝宰相,陛下面前进言,岂能满口‘怕是’、‘若是’,没有一句实话?”
郑师道淡淡道:“哦?太子妃有何实话?”
唐小白抬了抬下巴,感觉自己的思路空前清晰:“这次变故,无非两处疑问,其一,崇文殿三人之死,是天谴还是人为?其二,薛生等三人是否真的发现天和历之误——”
转向御座一拜。
“臣一请大理寺查崇文殿三人死因,二请再聚能人,重新演算,验天和历正误!”
唐小白说罢,群臣中一人抬眸望来,冷冷质问:“再验?如果再有人丧命,该当如何?”
说话的是晋王李枢。
唐小白正要梗起脖子答话,却遭到了拦截:
“孤可主持——”
唐小白挪着目光去看皇帝一侧的太子殿下。
他肤色冷白如玉,穿着绛红的袍服,华美又精致,显得格外贵气。
眉眼间的锋芒却是一点也不收敛,一抬眸,便是冷锐逼人。
“手稿虽然污损,并非不能重新验算,这一次,孤亲自主持仲氏历法每一则核验,孤倒想看看,仲氏敢不敢降罪于孤!”
“仲氏一介臣子,岂敢降罪于当朝太子?”李枢冷冷道,“只不过,别人可未必有太子殿下这福气。”
唐小白忍不住冷笑:“所以仲氏的天怒还带欺软怕硬的?”
李枢冷冷看着她,没再说话。
“太子想验就验罢,”皇帝终于开口,“不过崇文殿那几个将仕郎终究是资历太浅,换一批人去验罢!”
换一批,可哪里还有另一批呢?
眼下除了崇文殿那些招揽来的人外,就只剩原司天台的人了。
司天台中,只有林虚己还能信任。
可只有林虚己一个,要算到猴年马月?
唐小白心念急转,已经开始琢磨自己亲自上阵的可行性了。
这时,殿内响起一道声音:“臣请入崇文殿,验算天和历法。”
声线既温润又雅致,人也似玉光华。
今天两仪殿中,除值班的舍人外,都是三品以上的重臣。
只有一人例外。
薛少勉。
他是鸿胪丞,职务与今天商议的事毫无关联,也许是以受害者家属的身份随同其父中书侍郎薛峤一起进来的。
但他会说出这句话,唐小白也没想到。
没想到薛少勉也通天文历法。
“十郎也通天文历法?”皇帝也没想到。
“虽只粗通一二,不过,家兄生前曾与臣探讨过天和历种种;”
君子温良,言辞不急不缓,却字字如针,教人暗暗变了目光。
“薛氏一门尚清正,微臣也很想知道,家兄的演算是否有违祖训——”
……
“薛丞手里有薛七郎的手稿?”从宫里出来后,唐小白迫不及待抓着薛少勉问。
薛少勉摇头:“只是家兄提到过一些,薛某还有印象。”
“那……能将演算过程复原吗?”唐小白期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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