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赵宜安尚未起身,就听见赵郗扒在门外哀哀唤她。
“宜安,哥哥错了,你想去哪儿哥哥陪你去哪儿。”
“湖阳啊,你别去找他,有哥哥还不够么?”
“好妹妹,你快理理我,你不理我我都睡不着了啊。”
赵宜安捂住耳朵:“什么时辰了?”
守夜的婢女忙道:“回公主,卯时过一刻。”
门外的惨叫还在继续,赵宜安坐起身:“起来罢,替我洗漱。”
“是。”
房门一开,赵郗立刻鱼一般溜了进去。
见妹妹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的模样,赵郗忙道:“不如再睡一会儿罢,反正也不急着这一天。”
最好拖到赵陆政事繁忙,陪不了妹妹。
赵宜安气:“闭嘴。”
闻言,赵郗可怜巴巴退下,身后端水的婢女便凑了上来,有条不紊替赵宜安净面挽发。
金缕立在赵宜安身后,弯下腰轻声询问:“公主想梳成什么模样?”
赵郗搭腔:“自然什么好看梳什么。”
赵宜安看他一眼,又对金缕道:“随你。”
金缕沉思片刻,取了玉梳开始挽髻。
赵郗便在一旁趴着,一点声音不闻,只用眼睛偷偷觑着妹妹。
等用了早膳,赵宜安要出门了,赵郗一步不离,跟着妹妹一同走至软轿边。
他撩起帘子:“小心点,可别磕了头了。”
看赵宜安坐稳了,赵郗放下帘子,让抬轿的婆子们起身,又扒着轿子窗口,一叠声儿问妹妹:“坐着舒服么?不颠罢?闷不闷?要不要哥哥替你扇风。”
轿子里的赵宜安闭着眼睛缩着脚,捂紧了耳朵,权当听不见。
出了垂花门要换马车坐。赵郗坐在左边,抱臂看着对面的妹妹,忽然转头朝另一个人道:“跟我换个位置。”
赵宜安一愣,下意识顺着赵郗说话的方向望了过去,然后就对上赵陆的眼睛。
他今日穿了一身青金闪绿的袍子,腰间配青玉禁步,头上的金冠镶了一颗拇指大的珍珠,整个人瞧上去沉稳且利落。
只是被赵郗这样一说,赵陆倒难得露出些迷茫。
“什么?”
赵郗恶狠狠重复:“跟我换位置,快。”
原先是赵陆坐在正中,赵郗与妹妹对坐的格局,等如了赵郗的愿换了座,就变成赵郗在中间,赵陆与赵宜安被他格开的模样。
赵郗满意,拍了拍膝盖上的衣摆,重又抱起了手臂。
一时无言。
轻轻一晃,马车起了步,赵郗便抬起眼睛上下打量赵陆,最后憋着一股气评价道:“招摇。”
人模狗样的,在他妹妹跟前现什么眼呢!
赵陆微微垂下头,并不答话。
赵宜安就坐在他对面,自然将他的反应收入眼下,她忽然道:“哥哥才招摇,早上换了多少身衣裳我可都知道。”
赵郗心中一闷:“你帮谁呢?”
闻言,赵宜安冲他得意一笑,转开了脸。
马车并不小,但赵郗正是想挑刺的时候,他伸长了腿,大喇喇摊开手脚,语气不满:“怎么找了这么小的马车,坐着能舒服么?况且还要去西山。”
早上被吵醒,赵宜安正是困顿的时候,听见赵郗故意寻事,毫不犹豫踩住了他的脚。
她正要说话,却听见赵陆开了口。
“为求平安,不可招摇。”
语气平平,似是认真回答赵郗的话。
被妹妹踩了一脚,又让赵陆拿自己的话堵了自己的嘴,赵郗一时憋闷,默默收了脚,靠着马车壁揉心口去了。
赵宜安瞧着哥哥的模样,忍不住弯起眼睛笑,再回头的时候,就撞见赵陆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他瘦了一些,也或许是穿了青金色衣裳的缘故。眼底下的那颗痣倒还是明显。再往下看,腰上除了对称的两枚禁步,还有一根细细的丝线。
赵宜安仔细瞧了一眼,又返回去看赵陆的眼睛。
赵陆躲闪不及,只好由着她打量。
丝线上,是上回赵宜安用银线做的小鱼。
但赵宜安最终也没说什么,她坐到赵郗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困。”
赵郗忙微微弯下身子,由着妹妹靠在他的肩头,慢慢睡熟过去。
吴清乔被葬在西山,同沈延方一处。
“是父皇这样安排的,其他人并不知情。”
赵陆轻声解释,又侧身望向站在另一边的赵宜安。
赵宜安挽着哥哥的手,闻言,语气有些低落:“所以从前,父皇带我拜祭,其实是连带了……父亲的份。”
赵陆转头,注视着面前的石碑,轻点头:“嗯。”
赵宜安勉强弯起嘴角:“我都忘记他长什么样了。”
吴清乔的画像就挂在高皇后的宫里,搬到玉禧殿独住之前,赵宜安常常可以见到。但她对这位生母并没有多深的爱意,她给了她生命,却在赵宜安往后所有长大的日子里,消失得彻底。
至于沈延方,只有昭帝偶尔会拿出他的画像,叫赵宜安看一看,这位大周曾经的守护者,神威天降的沈将军。
现在想起来,才觉出其中苦涩。
身后的金缕燃起香,垂头送到赵宜安手中。
赵陆与赵郗便在后直立,等着赵宜安祭拜完毕。
回过身的时候,赵郗抬起手,动作熟谂,替妹妹拭去泪珠,又轻拍她的后背好言安慰。
赵陆站在一边,袖子里的手虚握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他垂下眼睛,却泛起酸涩。
“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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