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始(一)
季临川被送到松林镇的那天,梁京万里晴空,而松林镇却下了一整天的小雨。
送他的司机是父亲用惯了的,许是为了宽慰他,一路上说了好多话,而季临川始终沉默无言,只在临下车时说了句“谢谢”。
司机的眼睛都热了。
明明还是夏天,酷暑难耐,季临川穿了件长袖的衬衫,宽松的裤子,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把自己整个人都包的严严实实——衬衫遮不住的地方,依旧是狰狞的、去不掉的疤痕。
尚且算得上完好的皮肤,是瓷一样的白,衬的疤痕更加狰狞可怖。
司机是季家的老人,算是瞧着季临川长大。
季临川的性格和他父亲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待人接物总带着点程序规整化的礼貌,但这并不是坏事,总比那些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家伙好。
他母亲早亡,后来季同光娶了周昭影,生下来一对儿女,对季临川的照拂难免就少了些。
难得季临川还能如此自律。
在梁京年轻一辈里,原本都夸赞季临川,谁见了不赞一声他将来必有大作为?
只可惜了这么一场意外,小雪丧身火海,季临川侥幸活下来,却烧伤了半张脸,半边身体。
全是疤痕。
更别说刚刚失去女儿的周昭影,哭的撕心裂肺,扯着季同光的衣领,双目赤红要找他讨要说法,逼得季同光不得不暂时让儿子在松林镇住一阵子。
季同光的第一任妻子,也是季临川的母亲,曾经在此地写生休养过一段时间;只可惜了那么一个美好如画一样的人物,郁郁早逝。
松林镇虽名为镇,但其实与十八线小城市发展并无太大区别;季临川如今住在这边,亦有专门的人照顾,洗衣做饭都不需要他动手。
只要他好好的休养,保持好心情就行。
季临川进了房间。
这还是先前他母亲住过的一幢小洋楼,处处都是依着他母亲的心意装饰,传统的青瓦白墙,一步一景,一直以来都有专门的人员照顾花园中的树木花草,因此并不显的杂乱。
他的房间就在二楼,推开窗,正好可以看见院中的一潭碧荷,摇曳动人。
司机担心季临川出事,隔一段时间就瞧瞧,结果发现季临川一点动静都没有,安静到可怕,只是拿了本书默默地看。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他才下了楼。
他已经摘掉了帽子和口罩,头发已经长好,半边脸毫无瑕疵,另一张脸颊上是疤痕。
这种奇异的感觉令人不敢多看,司机看的心酸又心疼,别过脸。
而季临川却像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事实上,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了。
再难过,已经过去了。
只是遗憾自己没能从火海之中,把小雪抱出来。
她还那样小。
司机的主要任务还是把人送到,第二天他就离开了这里;临走前,他试探着问季临川有没有什么要告诉季同光的,而季临川凝视着他,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有,”少年的声线清越,没有丝毫情绪,像是寂静的一滩深水,“谢谢您。”
等回了梁京,司机还没来得及告诉季同光,就听见周昭影在书房里哭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哭诉着,哭着她可怜的小雪,要求季同光严惩季临川。
他只好在外面等着。
季扶风却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季扶风的容貌有几分像周昭影,只是嘴巴像季同光。
平日里最无法无天的性子,现在也是沉着一张脸,质问司机:“你真把我哥哥送走了?”
司机点头。
季扶风瞪大了眼睛,提高声音,质问他,愤怒不已:“他害死我妹妹,就这么算了?”
小孩子声音大,惊动了书房中的两个人;季同光冷着脸走出来,把季扶风拽回房间,而周昭影拿手帕捂着眼睛,擦拭着本来就不存在的泪花。
司机低着头,只看见周昭影脚上踩着的一双鞋子,干干净净,鞋面上是妖妖盛开的曼珠沙华,没有半点污泥。
—
季临川刚到松林镇的第二天就感冒了。
他体质一直不错,从小就跟着季同光锻炼,感冒咳嗽的时候很少;但那场烧伤之后,再加上修复疤痕的手术,原本良好的抵抗力似乎也被烧掉了,一直没有养回来。
傍晚时候发起了烧,他服了药,喝水后躺下,睡了过去。
阿姨做好了晚饭,叫了好几声没人回应,推开门才瞧见了烧到脸颊都红了的季临川。
这样的动静总算是惊醒了他,阿姨第一反应就是下去叫人,被季临川拽住了胳膊,声音沙哑,制止住她:“别叫人,我没事。”
阿姨被他苍白的脸色吓住,惊慌转身想要离开,却听见身后季临川沙哑而又无力地重复了一遍:“没事。”
不知道是在劝慰她,还是在试图说服自己。
季临川病了整整一周,他反反复复地做那个噩梦,焦灼的火苗肆意舔舐他的脸庞,他想要把小雪抱出来,但怎么也找不到人。
周昭影哭着跪在季同光脚边,言之凿凿,说是季临川故意纵火,是他故意要了小雪的命,为的就是看季同光喜爱小雪。
拙劣至极的理由,偏偏季同光相信了。
然后他听到了笛声,断断续续的,调子很简单,却意外的动听。
把他从那个噩梦中一把捞了出来,季临川醒来时,一时竟不知自己现在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傍晚阿姨送了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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