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进来听课的,家里非富即贵。
富者,交钱交粮孝敬夫子。
贵者,其家中长辈与范瓘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
聂嗣,既是前者,同时也是后者。
尽管如此,想要进入丹水书院闻听范夫子慧言的人依旧有着难以想象的数量。
盖因范瓘乃是当世显学的几大山头之一,在天下极具名望。
范瓘不急不慢的理顺衣裳,目光扫了一遍堂内的学子们。
“予还以为,汝等今日如鸟雀一般轰散了呢。”
他嘴角噙着笑容,皱纹挤在一起,缕缕白丝垂落双颊。
面对夫子的调侃,学子们低头不语。
顿了顿,范瓘接着道:“此番大雨着实恼人,若是平常,予定然同意汝等出去,只是目下却是不行了。说起来,此番大雨连绵一月有余,只怕一时放晴,地湿泥烂,汝等也不能出去。”
“倒是可惜,回望过往,曲水流觞,不失为一件妙事。”
不动声色地,范瓘给学子们心口扎了一刀。
疼的公羊瑜嘴角抽搐,他早就在等着上巳节喝个痛快了。
这场雨,来的真不是时候!
仿佛是在回应范夫子的话,外面的风雨更急了。
莫名的,众学子都感到些许嘲讽的意味。
范瓘手指捻了捻白须,看着学子们失落的神情,微微一笑。
“既然不能出去,吾等,便继续讲学吧。”
“唯!”
众学子拱手躬身一礼。
聂嗣的位置距离夫子约莫十步左右,处在‘最后一排’。
对于能否听得见范夫子说的话,聂嗣自己并不是特别在意。现在的他,只是想自己尽快成为‘蝴蝶’。
过往尽成云烟,他现在只想自己能够平静的活下去。
学堂内是极度安静的,除了范夫子念诵的文章之声,再有便是窗外的雨打之音。
或许,少许学子认真用刻刀在竹简、木牍上镌刻字迹也算得上是一种轻音吧。
说起字,聂嗣倒是认识竹简上镌刻的字体—小篆!
长方形,笔画横平竖直、圆劲均匀、粗细一致、圆起圆收、平衡对称、上紧下松。
以聂嗣的眼光来看,小篆更像是艺术字体。
不过,镌刻小篆的竹简和木牍,在聂嗣看来却是极其简陋的。暂且不论一卷竹简能写多少字,仅是一卷竹简的重量就让聂嗣怀念记忆中的文字载体。
摆在他矮几上的一卷竹简,上面的字迹是从前的‘自己’镌刻的,上面的文章闻所未闻。
不,用闻所未闻不对,应该是似是而非才对。
有的内容他听过,有的他没听过。
这里,并不是他记忆中的时代。
纤细的手指抚摸着烘青的竹简,指尖略过一个个精致的字体,仿佛能感受到从前的‘自己’曾经存在的痕迹。
眼眸轻轻垂了垂,溅起的雨滴落在他脸侧。
“聂伯继!”
一道声音在耳畔忽然炸响,聂嗣回过神。
只见范夫子对他怒目而视,同席们也都对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在他们的印象中,聂伯继还是第一次走神。
一旁的公羊瑜无语低声道:“雨景竟如此诱人么,唤你数声也置若罔闻。”
对公羊瑜的声音,聂嗣心里暗自垂叹,他哪是在感慨雨景。
聂嗣站起身,恭敬一礼。
“夫子。”
范瓘皱眉道:“何以心乱?”
“难不成伯继也在可惜此次上巳节的事情?”他补充了一句。
在范瓘印象里面,聂嗣不是‘贪乐’的学子,除了好饮酒,治学方面是极其认真的。
聂嗣眼眸垂了垂,“非是如此。”
“何故?”范夫子追问。
“回夫子话,小子无意中见檐下有一黑蛛正在营网,故有所思,因而替之。蛛者何也?人者亦何也?”
说完,聂嗣抬起头,目光平静而又充满认真之色。
同席们闻言,有的低头沉吟,有的暗自耻笑。
范夫子捻了捻下颌白须,略有沉思。
“天生万物皆有缘法,以人见蛛,难窥也。”
难窥吗?
“小子,敢问夫子,以人见蛛可否?”聂嗣不死心的问。
范瓘抬起眼眸看了一眼聂嗣,须臾后道:“可与不可,予不知,不过予却是知道,蛛,亦有缘法也。”
有缘法么,这倒是挺能安慰人的。
“小子明白了,多谢夫子解惑。”
范瓘摇了摇头,“这次便算了,学堂之上,莫要乱心。”
在他看来,聂嗣的借口挺有意思,他暂时放过了聂嗣。
这番问题,倒也不是聂嗣心血来潮的借口。他也想看看,范瓘这个‘文化人’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答案么,索然无味。
毕竟,他的经历和刚刚的问题一样扯。
范夫子在讲述经史,聂嗣在看着竹简发愣,公羊瑜则百无聊赖的看着手中刻刀。堂内的学子们,各有各的行径。
不知何时,窗外的雨声小了,风似乎也歇了,只是雨还在断断续续的下着。
范瓘感觉这阴天对他的身体恶意实在太大,胳膊总是有些不舒服。
于是,讲了一会儿,他便停下离开,让学子们自行摸索。
“夫子慢走。”众学子起身恭送范瓘离去。
“伯继,你刚刚的问题是认真的么?”
公羊瑜停下把玩着刻刀的手,在夫子离开的第一刻询问聂嗣。
“胡说的。”
聂嗣慢条斯理的卷着一字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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