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接线小姐张大眼睛,一个劲儿地点头。
走出嘉新大楼,到了停车场,芷筠上了方靖伦的汽车。车子开上了中山北路,驶向林森路。芷筠直挺挺地坐着,像个小木偶,始终一语不发。方靖伦看了看她,也不多说什么,径直把车子停在林森路的一家咖啡馆前面。
他们在一个幽暗的卡座上坐了下来,这家咖啡馆布置得极有欧洲情调,墙上有一盏盏像古画里的油灯,屋顶上是大根大根粗拙的原木,桌布是粉红格子的,上面也有盏有玻璃罩子的小油灯。芷筠软软地靠在沙发里,灯光下,她的脸色更白了,她把头倚在墙上,眼睛愣愣地望着桌上的灯光。方靖伦注视着她,微微地皱了皱眉。她病了,他想。她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
为她叫了一杯咖啡,他自己叫了一杯酒,坐在那儿,他静静地看着她。她像个幽灵,像个毫无生气、毫无目的的幽灵。咖啡送来了,那浓烈的香味刺激了她,她勉强地振作了一下,忽然端起杯子,大大地咽了一口,然后,她喘了口气,似乎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里回来了,她轻声地说了句:
“真对不起,方经理。”
“他是谁?”他单刀直入地问。
她惊悸地凝视他,眼中有痛楚与惶恐。沉默了片刻,她垂下睫毛,望着面前的杯子,再抬起眼睛来的时候,她眼里有层朦胧的雾气。
“我可不可以吃一点东西?”她可怜兮兮地问,“我想起来了,我今天没吃早饭,昨天也——没吃晚饭。”
他皱眉,立刻叫来了侍者,他盯着她。
“昨天的午饭总吃了吧?”
她睁大眼睛,昨天带了野餐,在那满是云、满是风,满是红叶的山上……竹伟把野餐全吃掉了。唉!那是几百个世纪之前的事了,怎会就是昨天?她迷惘地摇了摇头。
他叹了口气。怪不得她如此虚弱,如此苍白!他嫉妒那个使她这样失魂落魄的男孩子!
给她叫了一客咖哩鸡饭,又叫了许多点心。她吃了,却吃得很少很少,她显然是食不下咽。推开了盘子,她抬起眼睛来,坦白,真挚,而感激地望着他。
“知道殷文渊吗?”她问。
他怔了怔。
“台茂水泥公司的殷文渊?”他反问。
“是的。你刚刚问我,那是谁?他就是殷文渊的独生子,他的名字叫殷超凡。”她费力地吐出那个名字,眼里的雾气更重了。她的眼光迷迷蒙蒙地停留在那盏小油灯上,沉默了。
“就这样吗?”他问。诧异地望着她。
“就这样。”她轻声说,“请帮我摆脱他。”
他握着酒杯,慢慢地啜了一口,仔细地审视着她的脸庞,她看来孤独、怯弱,而又有种难解的固执与高傲。
“你真的要摆脱他吗?”他问,“为什么?”
她用手支着头,注视着咖啡杯里的液体。
“我必须回答这问题吗?”
“不。”他摇摇头,情不自已地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眼光深沉地、紧迫地望着她的眼睛,她无法继续看咖啡杯了,她被动地、忧郁地迎视着他的目光。“你不必告诉我理由,”他说,“只是,你请我帮你做一件事,你知道结果会怎样吗?”他叹了口气,“一只兔子在逃一只狼的追逐,途中,它遇到了一只老虎,它说:‘老虎!救我,帮我摆脱那只狼吧!’老虎欣然从命,它帮兔子赶走了狼……然后……”他再啜了一口酒,燃起一支烟,烟上的火光在跳耀着,他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悲凉。“有谁来帮兔子摆脱那只老虎呢?”
芷筠惊悸地望着他。
“你是老虎吗?”
“我是的。”他坦白地说,“我不想欺骗你,也不想做一个伪君子。所以,芷筠,想想清楚!假如你不如此善良,如此纯洁,如此充满了高傲与动人的气质,我或者会对你玩一些手腕。可是,你真纯得让我无从遁形,所以,我只好坦白地说出来。芷筠——”他叹口气,困难地说,“或者,你更该摆脱的,不是他,而是我!”
“哦!”芷筠用手抱住头,苦恼地呻吟着,“不要!请你不要,我真的要病倒了。”
他把酒杯送到她的唇边,命令地说:
“喝一点!”
她啜了一口,呛住了,接着,就咳了起来。然后,她又重新把头倚到墙上去了。她的声音软弱而无奈:
“难道男女之间,没有友谊吗?”
“有的,只是,像火边放着冰块,要不然就是冰块溶解,要不然就是火被扑灭,要长久维持现状,是不可能的!”
她望着他。
“或者,那只兔子应该走得远远的,既躲开狼,又躲开老虎!”她说。
“是的!”他真挚地回答。“但是,那只老虎虽不好,却足以抵挡别的猛兽!”他重新捉住她的手。“想想看!芷筠,想想看!我的举例并不恰当,但,我不知怎么说好,你美好得像朵小花,应该有个暖房把你移植进去,如果我比现在年轻十岁,如果我没有家累,我会是一个很好的暖房,而现在,我觉得我在要求你做件荒谬的事,我觉得自己很卑鄙!但,我又不愿放过你……”
她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他,眼里竟涌起一股奇异的、悲哀的同情。
“哦,方经理,你比我还矛盾!”她说,“你既希望捉住我,你又希望我逃开你!”她轻轻地摇头,站起身子。“我要走了,给我一天假,让我想一想!”
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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