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翊蹲下身,掀开尸首腹部衣裳,伸手摸了摸。铁慈看见,眼睛一亮,展颜道:“原来如此!”
两人一问一答,万纪等人听得懵懂,如听天书,万纪焦灼地道:“殿下!现在不是讨论案情的时候,当务之急,咱们要先抓着凶手,最好还当着那群官儿们的面,您瞧他们——”他指指外头院子,“死的是他们的同僚,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天知道这人要抓不着,这事儿明儿得被编排成什么样!”
铁慈点点头,道:“既如此,把人按序唤进来,告诉他们,大可不必惊慌,凶手抓到了。”
片刻之后,官员们满脸惊讶地被重新请了进来。
这回都按序排好,别想扎堆围观。
铁慈看见他们眼神乱飞,窃窃写着“一定是争风吃醋杀人灭口”、“如此敷衍,都不打算堵悠悠众口了,哪有这么快抓到凶手的!”
官员的尸首抬在了空地上,有人忍不住问:“敢问殿下,凶手何在?”
铁慈指了指地上尸首,道:“这便是了。”
人群轰然一声。
半晌众人互看一眼,齐齐躬身,长揖到地,“殿下英明神武,臣等拜服。”
铁慈目光转过一圈,看人人一脸心悦诚服,差点没气笑了。
正想把这群王八蛋都赶出去,忽然庞端走了出来,行礼道:“殿下,这是苦主,何以称为凶手?黎平府同知死于非命已是命运凄惨,怎可再伤他死后令名?”
铁慈这才气顺了点,好歹庞端能站出来,证明自己眼光不差。
倒是慕容翊在她身后轻笑道:“莫生气,黔州官员能在你面前指鹿为马,说到底是因为从心底对你生出畏惧,现在这时候,他们能怕你就是好事。莫要要求过高。”
铁慈一笑,深以为然。
慕容翊看似行事作风简单粗暴,其实很是善于揣摩人心,定安王一开始不选他,真是脑子被门挤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早早立了这样的继承人,只怕也难安枕。
有了庞端给台阶,铁慈才指着黎平府同知的尸首道:“之前孤无意中听见陶同知与人交谈,不过交谈数句之后,便发出异声,孤立即劈开墙壁,发现陶同知已经死亡。从交谈停止到发现陶同知死亡,其间不过须臾之间,周围护卫无数,却无人看见凶手踪影,试问这天下有谁能眨眼之间穿越这偌大庭院而不被人发现?又有谁能在那须臾之间在孤眼皮子底下渡越茅房墙壁,对方若真有这样的本事,大抵也是天下顶尖高手了,那潜入驿站何不直接行刺孤,而要对一个不起眼的同知下手?”
这回有人忍不住问:“那陶同知是谁杀的?他可是背后中刀!墙上还有凶手蹭蹬出的痕迹!”
“谁说背后中刀一定是自杀?谁说蹭蹬痕迹一定是凶手留下?如果凶手在墙上留下纵跃而出的痕迹,那么外头花木一定也有伤损,可四周花木草丛,却毫无踩踏痕迹。”铁慈伸手在地上一抹,沾了点白色的东西,“这是鱼胶。为了营造有人在茅房的假象,陶同知把匕首用鱼胶固定在地面上,然后自己蹭蹬上墙,再跌落在匕首之上,看起来就像被人背后刺死一样。”
众人神色震惊,显然想象不到这样的死法。
“但是……但是他不是在茅房和人对话吗?殿下您亲耳听见的,既然有人在,那人又去了哪里?”
慕容翊上前一步,掀开了陶同知腹部衣裳,又捋起了对方的衣袖裤管,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
慕容翊道:“此人身体肌肉平滑松弛,手上无茧,可见四体不勤,不会武功。只有腹部肌肉却非常紧实,似乎经常使用腹部肌肉……他会腹语。”
“对,腹语。那段对话是他自问自答,因为不能很好地转换腹语,所以用了腹语之后,他自己就没再开口过。”
又是一阵沉默,显然众人还没跟上两人的思路,庞端轻声道:“殿下的意思是陶同知是自杀,可陶同知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自杀,还要闹这一出呢?”
“闹这一出是为了让孤相信有这个凶手存在,却又查不到这凶手,无法向苦主和同为官员的你们的交代,动摇你们对孤的信任,抹黑孤的名声。”铁慈淡淡道,“刚接到消息,陶同知涉嫌和黄州知州勾结,为水上巡检司输送大量火油。他大概是得知事机暴露,畏惧国法,故意弄出这命案,好让自己成为受害者,从而保住死后令名和家小吧。”
官员们更加安静了。
铁慈心中却叹息了一声。
不,不对。
陶同知涉嫌参与江上烧船案,给水上巡检司运送火油提供了方便,行事隐秘,她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而陶同知的死亡布置,却是需要提前准备的,那时候这官员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人都有侥幸心理,何至于就这么决然地自杀?明明他之前还想以色邀宠,心思火热来着。
就她的感觉,倒像是仅仅为了传递最后那一段隔着茅房的含糊的对话而已。
为一段话送一条人命,有点匪夷所思,但对于一些翻云覆雨的上位者来说,人命不重要,顺利铺路才重要。
但是,是想铺什么呢?
铁慈想着那段有点阴阳怪气的话,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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