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王子从她手掌下经过。
感觉头顶微微一凉。
伸手一摸,也没摸到什么。
远处侍卫看着,见他像是在摸冰雕美人,都忍不住好笑。
又转过几个美人,十五王子心中忽然升起诡异的感觉。
好像那些美人,都在看着他似的。
他霍然回身。
冰雕还是冰雕,侍卫在对面不远处相望,暖阁里歌舞升平,热闹得翻天。
没有任何异常。
他继续向茅厕走。
身前是一对下棋女子,纤纤玉指拈着雪白棋子,棋盘下埋着明珠,光泽灿烂,映得美人黑眸似多情。
他觉得那美人似乎移动眼眸看了他一眼。
再一看那还是冰雕。
十五王子匆匆绕过冰雕。
这冰雕因为是一对女子,还有棋盘,位于拐角处,比较庞大,正好挡住了对面侍卫们的视线。
现在十五王子面前是最后一座冰雕美人,底座上美人舞剑,长剑寒光闪闪,正对着他。
美人身后,是茅厕门口站着的伺候的人。
见茅厕也有人守着,十五王子松了一口长气。
身后忽然一麻。
十五王子觉得整个上半身都僵硬了,腿却还能走,他往前踉跄一步,想要转头看看怎么回事。但是却发现转不过去。
他想抬手,他有一点天赋之能,能放出雷电,但是他的手抬不起来了。
他想要喊。
面前舞剑美人忽然动了。
轻轻将长剑往前一递。
一道冰针从剑尖射出,正没入他大张的嘴中。
冰冷麻痹的感觉从咽喉闪电般没至全身。
十五王子绝望地发现,他的腿居然还能动。
机械地向前几步,到了茅厕门口。
茅厕门口两个小厮恭谨地鞠躬。
他还撞上了刚上茅厕出来的昆城知府,还有一位汝州骁骑营的团练指挥使,两人结伴而出,看见他都行礼,笑道:“殿下,里头没人,正方便呢。”
他鼻子底下血迹还没完全擦干,大家都知道他失态了,为尊者讳,没人对他的脸多看一眼。
那两位出来时,还体贴地命令门口的小厮走远一点,不用上去伺候。
茅厕背面就是墙,墙外还有大军守候,茅厕他们刚用过,里头一览无余没有人,实在安全得很。
十五王子上半身不能动,不能说话,无法抓住他们呼救,偏偏腿能动,他僵硬转身,想跟着那两人到了暖阁求救,两个小厮其中一人却上前来,笑道:“您有酒了,奴扶着您。”
说着将他扶进去,扶到隔间内,还体贴地带上门。
那两位官儿含笑看着,见小厮退了出去,满意地点点头。
也没离开,在外面等着,结伴而行再说几句体己话,也好显示出不同寻常的亲热来。
两人在茅厕外聊天,小厮在隔间外守候,护卫在三丈远的暖阁门口等候。
十五王子眼角余光看见自己手背已经变黑。
到处都是人。
近在尺咫。
手一伸就能触及,喊一声就会无数人奔来。
然而他不能伸,不能喊,生机就在身侧,却多走一步都不能。
他此刻才知,这才是一生中最恐惧最无奈最绝望的时刻。
也是最悔的时刻。
原来在小十八的无穷手段之前,所有的自信都是自以为是。
暖阁里的靡靡之音愈发低柔。灯光愈暗。
舞姬们在地毡上辗转起伏,有人流了鼻血。
这人想也去茅厕清理一下,旁边有人顺手递过来一张帕子,笑道:“马上有好戏,走开了保你后悔。”
那人便笑着接过帕子胡乱一擦。
十五王子直挺挺地站在隔间内,这茅厕居然不是马桶,是挖出来的蹲坑,蹲坑还颇为宽大,底下垫着沙土,还有水。
蹲坑上头还有一个巨大的箱子状的东西。十五王子知道这是水箱,蹲坑冲水是前朝留下来的茅厕配置,很多贵人喜欢这样用。
他艰难地挪着步子,想用身体撞开门,却身子一歪,载进了蹲坑里。
轻微的噗通一声。
此刻暖阁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曲子的节奏又变了,躁动、低沉、诱惑、舞姬们在变幻的灯光里缓缓扭腰,让人想起迤逦游近的美女蛇。
暖阁门口的护卫们回头张望。
门口聊天的两人也回头。
一门之隔的小厮肯定听见了。
他们低眉敛目,毫无表情。
跌落蹲坑的十五王子并不觉得臭,他浑身连带五官早已麻痹,整个人像闷在皮甲里,和世界隔着混沌沉厚的黑。
暖阁里舞姬们跳起了西洋舞蹈,雪白的肚皮一耸一耸。
喝彩声快要冲破屋顶,有人兴奋地打破了酒壶。
十五王子挣扎时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上头的水箱忽然打开,哗啦一下水冲了下来。
十五王子被那股巨大的水流冲向未知的黑暗,没顶的恐惧让他迸发出巨大的力量,双脚竟然勾住了坑壁边缘。
暖阁里舞姬们忽然躺倒在地,双脚朝天快速抖动,裙裾委地,纤细笔直的双腿抹了油晶莹闪亮。
有人放浪形骸地扑上去摸。引起一阵快活的欢笑。
十五王子的脚终于无力地垂落,被水流推挤着上前,前方有一个圆圆的洞口,隐约可见洞口里升起一半的水流泛着脂粉的腻光和微腥的酒气。
像一张贪馋张开的等待美食落入的黑洞洞的巨口。
十五王子无可抗拒地被水流推着向那巨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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