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北南之前只做好了再死一次的准备,却全然忘了若是自己真落入彀中,求死不得,行之他们必然要落于被动!
思及此,周北南撑住自己被震得发麻的躯体,竭力向后挪去,暗骂自己蠢,也骂自己无能。
在蛮荒里浑浑噩噩做了十三年暗鬼,被活生生斩去一半灵力,他连修炼都未曾精益过分毫,如今见了明刀明枪便这般没用!
周北南后悔不迭时,也下定了决心。
他是宁死也不肯拖累大家的,再者说,雪尘的前车之鉴明晃晃地摆在那里,若是让这具灵体落在九枝灯手里,被他颠来倒去地折腾,不如……
在他攥紧手中长枪、耳中被热血冲得嗡嗡鸣叫时,他突觉眼前多了一片阴影。
一道沾满鲜血的竹骨折扇于半空中划下一道圆月似的清光,将他护在了身后。
周北南一时恍惚,仿佛时间倒退回了十三年前,他躺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天坑中,于求生和求死之间辗转,在昏昏沉沉间唤出了他除了血亲家人之外最可依赖之人的姓名:“行之……”
但和十三年前的那次不同,这次他得到了回应。
“北南。”护在他身前的人侧回半张脸,轻声问道,“北南,站得起来吗?”
从他背后伸出一只规模不大却异常温暖的手掌,担忧又紧张地抓握住了他的:“……你受伤了吗?”
那道温软的声音叫周北南的声音也跟着绵软下来:“你怎么知道我在……”
“君眼吾眼,君心吾心。”手掌的主人帖耳低语,“从南狸那时候开始,我便跟自己发誓,绝不再叫你受伤。”
指掌交合处,精元汩汩涌出,瞬间让他的身体和心一道充盈了起来。
……至少这一次,他不是孤身一人了。
徐行之来时,受到极强烈的针对性元婴灵压,九枝灯被迫倒退回了阶上,灵力激荡得他层衣飘荡,然而他却真真切切地欢喜了起来:“师兄,你来了。”
他眼里有火,徐行之眼里是冰。
魔道弟子们沿着烟花燃放的轨迹追至大殿门口,远远便见徐行之正与九枝灯对峙,见了一路同伴尸首的怨怒之气瞬间爆发。
不知是谁扬声喝道:“杀了他们!报仇雪恨!”
这样的嚣叫都不值得徐行之回一下头,倒是搀扶着周北南的陆御九转过了脸去,牢牢盯紧了这群人。
在魔道众眼中,这孱弱的小个子青年虽说戴了一副丑陋的鬼面,但威慑力极低,还稍显滑稽,就算再加上一个虚弱得连枪亦端不平的鬼修也实在不够看,显然要比煞气翻腾的徐行之看上去要好料理得多。
于是魔道弟子们的愤怒有了一个更明确的宣泄点:“……杀了他!”
沿路追缉过来的魔道弟子,再加上听到响动围聚而来的,足足有上百号人。
周北南气力稍复,攥紧掌中枪,正欲上去同这帮人痛快一战,陆御九便拉住了他的手,轻摇了几下后,往前走出几步,顺便抬手抚了一把鬼面。
这面具戴了十三年,仿佛已成为了他脸的一部分,若是在战斗中,他更习惯戴上这副面具,把那张雪白干净的孩子面孔藏起来,换用这副丑陋的模样迎战。
他薄唇启动,轻诵了几句咒诀,怀中符箓滴溜溜打着转浮在了半空间,而他一双眼睛也浮现出狐狸似的青光,碧透明净,如澄玉,如翡翠。
随着他诵念速度的加快,数枚光点如暴雨临境,落至众人眼前。
初始,一众细光犹如蜉蝣,不消刹那乾坤,群鬼涌出,渐化具象,每人额心都燃烧着一线紫色云纹,每人眼中都烧着滚热的仇恨。
周北南与魔道众一道愣住了。
他遥望着那一天的鬼神,竟在其中辨认出了几张熟悉的脸孔。
陆御九大喝一声:“解心远何在!”
领头的解心远应道:“在!”
“清凉谷,摆阵,除魔!”
另一侧,九枝灯与徐行之仍在对峙。
徐行之清楚论陆御九现而今的实力,已不会被九枝灯轻易压制,因而根本不操心身后的战场,而九枝灯也像是全然不在意似的,只一味看着徐行之,眸间含光。
徐行之将“闲笔”转化为当年劈山所用的流火巨镰,转扛至肩膀之上:“他们刚才说什么?报仇雪恨?你们也配说这样的话?”
“不配的。”九枝灯淡淡地应,“师兄的恨远在我们数倍之上。他们不晓事,也是该死。”
尽管十三年前已体验过一次,但与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相对而立,不死不休,仍叫徐行之心脏生痛,他借着一声冷笑,试图化去心间郁结的悲凉和愤怒,同时也在拖延时间,等待孟重光到来。
然而,九枝灯却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
“师兄是来杀我的吗?”
徐行之冷声以对:“你以为呢?”
九枝灯却像是没听明白他这个问题似的,又把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兄长是来杀我的吗?”
“你……”
话音未落,徐行之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了。
他略带惊愕地仰首望去,九枝灯竟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着鹅黄色衫的少女立在风中,衣袂飘飞,美好得像是一个乘风归去的梦境。
徐行之凝噎:“梧……”
在凝噎过后,极深的悲愤攫住了徐行之的一颗心,惹得他喉头发热:“九枝灯!把本相给我变回来!”
九枝灯却根本不听他的,轻言慢语道:“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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