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大兵而伐,诛不臣而赦降。”
郑璞先颔首致意于马谡,然后才说道,“此中利弊,参军先前已说透,璞无需再赘言。我昔日在桑园所思,兵出征伐乃四策,分为‘斩首、绝根、分化、推恩’四点。”
说到这里,他给自己斟了一盏酒,起身离席,踱步侃侃而谈。
“其一,斩首,乃是对牂牁郡朱褒也!”
“牂牁郡汉夷各部多且杂,星罗密布犹如散沙,本就难成气候。如今叛乱于郡内,皆被朱褒恩威裹挟耳!今东吴遣使来申两家和好,亦必然断绝与朱褒往来,其势已孤矣!若朝廷择一良将,率军诛杀首恶朱褒,申仁德赦免其余;再委任良吏抚慰,劝农桑,郡可安矣!”
“其二,绝根,乃是对越嶲夷王高定也!”
“彼蛮夷高定者,素来不臣朝廷,先前屡次出兵扰乱各方,今又杀郡将焦璜叛乱,其罪不可赦!朝廷若发大兵讨伐,当诛灭其系血脉,以儆效尤!再将其族人及家属妇孺皆没入官奴,尽徙蜀中或汉中,以离其地,而断其为祸根基!迁徙之后,世代为军户,血脉不绝不休!男子壮者为卒、羸者屯田、妇人勤桑麻、孺子牧养牲口。再依秦法治之,让其等心有祈盼,以随征斩首记功,斩一首,赦家属一人!”
“此外,越嶲郡山险地恶,其余夷人部落藏深谷山泽,难讨灭。且耆老宗长及族人,皆畏威而不怀德,不可赦之,不然大军甫一返,定复反矣!我所思者,乃依他们贪财好利之性,可出财货钱资募之为卒,虏其族中劲勇者,让其族再无叛乱之力,断其根!”
“其三,分化,乃是对南人八姓豪族也!”
于此,言止,郑璞忽然肃颜,给在席的马谡三人,拱手作揖,“璞此论,将涉及庲降都督以及其他南人僚佐,还请三位勿要往外声张。不然,璞家中或有刺客如春雨连绵不休,终日惶惶不安矣!”
众人闻言,皆张口结舌。
倒是久之显位的马谡,最先反应过来。
当即,霍然起身,声如夏雷交加,“子瑾安心,我等皆非搬弄口舌之人!再者,子瑾为国论计,与国分忧,何须有虑邪?我虽位卑言轻,不能顾子瑾周全,但必将今日之论上禀丞相,令宵小之辈无机可乘!”
张表紧随其后,连声宽慰,并慨然许诺绝不声张之言。
而那柳隐,却是更加有趣。
他佯做醉态,起身给三人行了一礼,“马参军,伯达,子瑾,我一时贪杯,已醉矣!先行作别!”
竟是想托词贪杯,而避席矣!
且甫一说完,不等他人应声,便撩袍大步往外行去。
亦让郑璞错愕一阵,才慌忙大步追,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脸上苦笑连连,“休然兄若就此辞去,将陷我于不诚矣!还请入席,璞无不信休然兄之心,还望休然兄亦无不释之意。”
“子瑾这是作何?”
被扯住袖子的柳隐,连忙转身解释,“我并非是恼子瑾嘱咐,乃是担忧自身以后贪杯,醉态失言,将陷害子瑾于不利。是故,索性避席不听,求得两全其美耳!”
“哈哈哈,休然真乃妙人也!”
马谡见两人拉扯,不由纵声大笑,出声赞后,又劝解道,“休然能有避席之举,足见克己品性!又何故担忧日后有饮醉之行邪?”
喔............
此言亦是在说,我以后不得纵饮邪?
柳隐闻言,不禁哑然。
但最终,还是半推半就,被张表给扯着入座,继续当坐听客。
一场闹罢,郑璞不再作态,继续将心中所想畅言。
“南人八姓豪族者,雄据南中,根深蒂固,素来同气连枝,荣辱与共。若奉朝廷法度,乃朝廷之幸!但若心生恣睢,则朝廷之祸也!是故,璞窃以为,可趁其八姓分歧之时,分化之!图长治久安!”
“可许官职爵位,以庲降都督为将,携其余依旧奉命朝廷诸姓,攻雍闿等叛逆!使其内斗,以战消耗彼此部曲以及资财!待双方疲敝,再以攻心之策,驯服余者。届时,八姓豪族皆势力消耗,不得不依附朝廷,亦不复反矣!再次,可扶持其余南人小族小姓,授其官、显其职、立其威,让南人权势再次分解。如此一来,南人各姓,欲得权柄以肥己,皆俯首有求于朝廷矣!”
这次话毕,马谡等人,皆做慄然态。
无他,郑璞此计,乃是绝户计!居心歹毒!
虽然说,他对越嶲郡的夷人,同样是采用了釜底抽薪的伎俩,将夷人再反的根基给断掉,但那毕竟都是叛乱者。
诛之,亦无错。
而针对雍闿的叛乱,郑璞却是连庲降都督李恢,以及其他没有反叛的南人大姓,都给算计进去了!
无罪,亦诛其根!
抹去南人数百年持续坐大的威胁!
无分对错,不顾忠贞,只看对朝廷是否有利!
张表与柳隐听完,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他们都是益州本土士人,与南人八姓豪族素不相干。然而,听闻南人势力可分崩离析,心中免不了的,顿生兔死狐悲之感。
然而,身为荆襄士人的马谡,则是觉得心中大快!
尤其是,他之前和丞相诸葛亮论南中之时,亦提出过类似的建议:攻心为上。
是故,他对郑璞,顿生知己之感。
“子瑾之论,当真振聋发聩!”
毫不吝啬的盛赞,马谡起身离席,步来执住郑璞的手,满面春风,“子瑾真如秦校尉所断言,有筹画之能!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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