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特略夫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仍然十分激动。他还拿起桌子上的一把餐刀,不停挥舞着,向我比画当时的情形。他猛地抬高了一只胳膊,脸上的表情很狰狞,像是要立马扎下来。紧接着,他又松开了手,刀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对我虚弱地笑了笑,没有继续往下说。
“你快说啊!”我迫切地想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搞不明白怎么回事。当时我正想把这幅画毁成废纸,手臂都举起来了,但那一瞬间,我好像看见它了。”
“你看见什么了?”
“那幅画。我忽然意识到,那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我不能毁了它,它让我感到很害怕。”
讲到这里,施特略夫又停住了,他紧紧地盯着我,眼睛瞪得大大的,我真担心它们会在下一秒凸出来。
“那幅绘画真是相当奇妙。我又看了一眼,立马就被它惊呆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犯下一桩罪行。为了观察得更清楚,我朝它挪近了一点,结果不小心踢到了那把大刮刀,把我吓了一跳。”
我完全能体会到施特略夫当时的那种心情,他的描述已经把我深深地吸引了。我仿佛被他带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我就像是一个来到异国他乡的旅人,对眼前的事物惊讶万分,因为它们与过去我所见到的景象一点也不一样。施特略夫竭力向我描述那幅画的特点,但是他说得语无伦次的,我也没有听得太明白,好多地方得靠自己猜。总之,思特里克兰德已经打破了桎梏,找到了一个新的灵魂,这是一个有着无穷力量的灵魂。他的这幅画体现出一种强烈而独特的个性,他很大胆地选用了一种十分简单的线条,处理方法也很独特(尽管他把ròu_tǐ画得极其ròu_yù),给人一种非常真实的感觉。但是,使它与众不同的最重要的原因却不在上面那些方面,而在于它具有一种纯粹的精神层面上的性质,那是一种让你觉得新奇无比的精神。跟着它的指引,你会前往从未到过的地方,来到一个空灵的世界,在那里,你会看到天上闪耀着永恒的星辰,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经历一场刺激的冒险。
我在这里之所以用了太多夸张的修辞,这是因为他当时就是这么对我形容的。(大家应该都明白,当我们情绪激动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运用很多修辞手法。)施特略夫想要传达的是一种全新的感觉,所以他无法用一般的语言来形容。尽管他也知道自己无法将这种感觉全面表述出来,但他仍想尝试着说明。我很清楚一件事:人们总是对美大谈特谈,其实根本不了解美的含义;“美”这个词用得太频繁,已经失去了原先的崇高含义了。人们能说出一件衣服的美,一只动物的美,一篇文章的美,人们可以用“美”来形容任何事物,但当他们见到真正的美时,却辨认不出它了。因为他们习惯了夸大那些本就不美的事物,所以感受力已经变得十分迟钝了。就像一个假内行偶尔也会认识到自己不过是在伪造某个东西的价值一样,人们早已失去了基本的鉴赏能力。然而施特略夫却不是这样,虽然他平时看起来像小丑一般滑稽,但他有着卓越的鉴赏能力。他是一个真挚的人,对于美有一颗真挚之心。如果他是一个虔诚的教徒,那么美对他来说就是至高无上的上帝。一旦他亲眼看见了真正的美,他会变得紧张起来。
“那你后来见到思特里克兰德的时候,和他说了什么?”
“我邀请他和我一块儿去荷兰。”
他的回答把我吓了一跳。我呆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我们两人都爱着同一个女人。他可以住在我的老家。我觉得,如果他和那些淳朴的人多相处相处,他会受益匪浅的,这对他的灵魂大有裨益。”
“那他是怎么回答你的?”
“他笑了一下,大概是觉得我蠢到家了,然后对我说,他不像我那么闲。”
我多么希望思特里克兰德用他常对我用的那种冷嘲热讽来拒绝施特略夫。
“他还把勃朗什的那幅画送给我了。”
我很好奇思特里克兰德是怎么想的。不过我什么都没有说。我们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你的东西怎么处理?”我问道。
“我的全部东西都被一个收旧货的犹太人买走了。我打算把我的画带回家乡。除了上面这些,就只有几本书和一些衣服了。这些东西就是我的全部财产了。”
“看到你要回老家去,我真为你感到高兴。”我说。
我认为他应该能迈过这道坎。我希望他心底的伤痛能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轻。我相信老天是仁慈的。他一定会振作起来的。他现在还算年轻,再过几年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一定会感到释然。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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