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路还是那条路,他仍然独行,可心中却不再无助害怕。
年幼时骤然失去母亲的惶惶不安,于他而言就如同一场跌宕起伏的梦,梦醒时他去了千里之外紫芝山,那里的平和安宁抚平了他心中的哀伤,那段刻骨铭心的仇恨仿佛也在四季的变幻中悄然消弭于无形。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假象,他只是将仇恨埋进了心底的最深处,藏在无人能够窥到的角落,静静生长,兀自存在。就好似如今被他踩在脚下的麻石,无论经历多少风霜雨雪,依旧冷硬如铁,却又比铁更冷,即使是刀劈斧凿,也溅不起丝毫火花。
姜衍一路沉默,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幼时的日子。
皇祖母薨逝之后,他和母后在后宫之中迎来了最难熬的日子。谢琳先是寻着各种由头将忠心于母后的宫女嬷嬷残害殆尽,接着便开始安插自己的人手,外祖父那时已经病重卧床,舅舅罗荣官职不显,父皇对定国侯府极尽打压之能事,对谢琳的所作所为更是放纵默认,凤栖宫中缺衣少食,宫女太监们助纣为虐,冬天里大雪纷飞,他和母后连个火盆也拢不起,有时候连残羹冷炙都没有。
可即便是这样,谢琳仍然没能罢手,母后只不过短短几月就不在了。
初到紫芝山时,他因为连续半年食不果腹尤其瘦弱,三位师父心疼他,变着法的给他补身体,却最终因他体弱又毫无根基,天天被扔进药泉里泡着淬炼筋骨,这样的日子风雨无阻,直到他八岁时才被大师父带上了临渊峰开始习武。
好在老天待他不薄,他继承了定国侯府之人的武学天赋,十三岁便学成下山,继续跟着二师父和三师父学习兵法及纵横之术,又一面组建了风雨楼。
山上的道路并不太长,二人在半山时又换了小道避开守陵官署的视线,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便到了先皇后罗魏的陵墓前。
因着圣元帝与罗魏生前就生死敌对,死后自然也没合葬在一处。但罗魏毕竟是圣元帝的元后,无论罗魏生前圣元帝对她如何刻薄寡恩,死后该有的规制和尊荣却还是要给;是以,罗魏的陵墓占地及广阔,抬眼望去,陵墓四周空旷而又寂静,似乎连飞鸟都不闻踪迹。
姜衍负手立在离陵墓不远的神道前,似是有些近乡情怯般望了一眼甬道两旁枝桠虬结的古柏,又低头看了看神道两旁地缝中冒出来的杂草,这才步履极轻极缓的向前走去。
鸣涧紧跟在姜衍身后,瞥见地缝中的杂草不由得皱了皱眉,又看了看自家主子挺直却萧索的背影,面色不由冷了几分。
大约行了百步,姜衍顿住脚步,入目的景象让他微微怔愣,平时温润深邃的双眸不禁微微湿润。
昔日恢弘肃穆的皇后陵墓,如今荆棘缠绕杂草丛生,外围的墙壁被风雨侵蚀得腐朽斑驳,甚至连碑柱上都缠绕着藤蔓,许是因为才刚下过雨,成片的枯草伏倒在地,秋色中,潦倒破败得让人心寒,姜衍缓步向前,不时有几只鸟雀唧唧喳喳的鸣叫着从草丛中飞起,须臾间,周遭又是一片死寂。
鸣涧抽出腰间的软剑,黑着脸走到姜衍身侧,快速出手将两侧的的枯草放倒,转瞬间就劈开一条毫无遮挡的道路,只余身后一簇簇枯黄。
姜衍在墓碑前站定,心中一片酸涩,不自觉的握紧双拳。
看样子这是十年是没人来祭拜过母后的,自己远在紫芝山不曾回来,舅舅一家大约是想来而来不了。可他又在侥幸什么?母后生前便活得凄苦,死后虽极尽哀荣,可那毕竟是死后。
“主子!”鸣涧实在见不得自家主子难过,皱着眉杀气腾腾道:“等属下这就去取了那母子二人的狗头来给娘娘赔罪!”
姜衍收回心神,淡淡的摇了摇头,旋即轻笑道:“不必。”
谢琳和姜泽的人头他势必要取,不过却不是在此时。对于恶贯满盈的人来说,让他们死是最简单的惩罚,只有让他们生不如死,眼睁睁看着自己穷尽心力不择手段得来的权势富贵再次失去而又无能为力,那才是最好的惩罚。所以,他又怎么能让这二人轻而易举的就死了?
再说,没人前来祭拜也不见得就是坏事。母后那般通透温暖的人,生前厌恶皇宫如斯,死后还要葬入皇陵已是无奈至极,她又怎么会在意是不是有皇家的人前来为她祭拜守陵?守陵官署的人都是谢琳母子的爪牙,母后怕是巴不得这些小人离她远远的,别来扰了她的清净玷污这片净土才好。
姜衍心中通透,点点头抬步绕过面前的荆棘丛,径直走近陵墓大门,抬手轻轻摩挲着布满青苔的石壁,随即倚着台阶曲腿坐下,将头靠石壁上闭上双目养神,神情安然闲适。
鸣涧微微不解,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姜衍,想了想斟酌道:“主子,那属下先将这周围整理一番?”
姜衍也不说话,笑着点点头闭上眼小憩。
鸣涧自然是无法理解他心中的想法。
姜衍从小聪慧安静,自他记事起就知道自己不得圣元帝喜爱,在皇宫的几年,姜衍过得最为快乐安宁的时光,便是与罗魏在凤栖宫相依为命的日子。那时候定国侯府已经被打压得没有还手之力,朝中新兴的势力各自展露头角,姜衍与罗魏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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